恐惧在他回到天传的这段日子里只增不减，

方明熙偶尔会从梦中惊醒，只有他一人的偌大床铺会令他心中一空，他无数次呆立在客卧的门外，不敢敲门，亦不敢开门，唯恐那道门背后，等待他的只有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即便隔断柜上放着一串轻易便能拧开门锁的钥匙。

他浸在走廊绵长的黑暗里，脑海犹如一张漫无边际的白色画布，一个念头先一步冒出来，紧接着是另一个，再一个……它们或慢或快地滑过，留下漆黑的印记，由珠串成线，线绕成团，最终揉出来一团看不出模样的肮脏玩意。

方明熙曾试图将它甩出脑海，那东西至今在他脑中盘桓不去，好似顽固的污渍。

那是绝不能让颜星逸知道的。

他抬眼看向站在绰绰树影中的人影，颜星逸半垂着脑袋，修长雪白的手指半盖在手机话筒上，试图掩盖嘈杂的背景音，双脚踩在人行道的边上，不安分地踮起又落下来，摇摇晃晃的，像商场门口的不倒翁玩偶。

他穿得随意，看上去犹如大学生，脸上的酡红减去几分清冷，比平日显得更加平易近人。

一群刚从烧烤店离开的年轻人说说笑笑地路过，其中两位女生的目光被颜星逸所吸引，瞅准他打完电话的空档，凑到他的身侧，满脸期待地把手机递到他的面前。

啤酒罐在不经意被捏得变了形，酒液涌出，撒了方明熙一手。

他终于想起来，那天凌晨在客卧门口，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是拿到门上再加一把只有他自己才拥有钥匙的锁。

颜星逸朝两个女生摇头，举步欲走，她们却在同行人的起哄下仍旧坚持。为难浮现在颜星逸的眉眼间，方明熙正打算起身去替他解围时，颜星逸却突然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飞快地对两位女生说了几句话。

那一群年轻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不解的神色，紧接着整齐划一地扭过脑袋，朝这边望来，了然逐渐爬上那一张张稚嫩的脸，取代了惊讶与好奇。

他们长长地“喔”了一声，大笑声吸引了不少客人的注意力，其中笑得最厉害的是那两位朝颜星逸搭讪的女生。最为窘迫的人反倒成了颜星逸，在众人的目光下，他恨不能把脑袋低到地上去，以几乎要跑起来的飞快脚步回到了桌旁，将夹杂着口哨音的起哄声抛至身后，包括女孩们那句听不真切的“百年好合”。

“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呃……”

颜星逸还有些气喘，抬手揉了两下耳朵，通红的左耳被他揉得更红，如同上好的血色翡翠。

“我说，”他小声回答，“你是我的男朋友。”

他还是不太习惯说那三个字，差些咬到了舌头，可方明熙却觉得可爱得要命。

他伸手握住颜星逸的手腕，突然开口：“阿逸，我爱你。”

颜星逸还未能完全适应方明熙这种猝不及防而来的表白，面带赧色地拿起手边只剩一口的啤酒一饮而尽，才回答道：“我知道呀。”

方明熙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主动接下颜星逸手中的空罐，连同手边的纸巾一同扔进身旁的垃圾桶，将形状扭曲的啤酒罐掩在了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