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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月(1)(1 / 2)

——“如今你需要的不是一个奴隶的安慰,况且我也不想做奴隶。”

——“再见了,大小姐。虽然说实话,我无法向你保证我们还会再次相见,不过,我毕竟答应过你嘛,就算是死也会回来见你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属于我的归处,但我不会忘记你和夫人们给过我的,‘家’一样的温暖。”

“……”

在下一场暴风雪到来之前,那张写满了清秀墨迹的雪白信纸却先风雪一步,被我的狂怒和痛苦撕成一片片冰冷的雪花。

它们落在我的指尖,几乎将我的手指冻伤。

她写了很多废话,密密麻麻,一会儿道歉,一会儿感谢。但我统统读不明白,只觉得每一句都是对我的背叛。

我只是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连她也要抛弃我离开。

明明只是一个卑贱的血奴……一个除了会招蜂引蝶之外,什么都做不到的平凡人族,离开了我,她一定没办法在这个乱世平安地活下去。

虽然她很聪明,这些年来只是跟在我身边陪读,却除了生理构造上就注定没有天赋的魔法,什么都能学得和我这个主人不相上下。

但不管再聪明,再狡猾,再会讨人欢心,她也只是一个弱小的人族,一个只能依附其他强大的魔族吃残羹剩饭的奴隶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她那么聪明,就是想不明白,这些年她能过得很好,纯粹是她一时走运而已?!

如果不是她十四岁那年凑巧被跑到市场上购买魔药素材的死灵法师相中买了下来,成了母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如果不是有我这个宽容仁慈、也护得起她的贵族千金做她的主人,她老早就该在雪原上死了千八百回!

难道她以为换了个主人,换了个贵族的地盘,那里的贵族还能像贝尼拉多家这样对她好吗?

母亲们曾像抚养第二个女儿那样温柔待她,供她吃好喝好;我呢,除了偶尔是会有些恶作剧,还要吸食她的鲜血,要求她履行作为血奴最基本的义务之外,也没有很过分地强迫她做什么她不愿做的事啊!

而且,我明明都向她许诺过,只要她做一辈子我的血奴,我就能护她一辈子的……

所以……究竟是她在这种大事上该死的犯蠢,还是她根本就没相信过我?

不相信我,一个连母亲们死去时都无能为力、还要依赖着她的娇生惯养大小姐,能成为真正独当一面,保护得了她的主人吗?

也许我确实是不值得她的信任。

她离开了的第五天,我也已经瘫在没有了她的气味的床上,就这样颓废地消磨了五天时间。

我拒绝了管家和女仆们送来的食物,还有他们自作主张打算给我重新找个血奴的好意。我甚至有些希望能就此饿死,追随丢下我的母亲们离去。

记得母亲们刚去世的那段时间,我还曾一整天都埋在她的肩头哭哭啼啼。可是现在连她都离开我了,我却一点也哭不出来。

胸腔好像在撕碎她不告而别,唯独留下的那封信时,就跟着被撕开了一个很大的空洞。

因此当暴风雪如期而至,冰冷的寒风也呼啸着穿膛而过。

这些天里我瘫在卧房里浑浑噩噩,分不清白天黑夜,每一次半梦半醒间,都还会有仿佛指尖仍缠绕着她的发丝的错觉。

仿佛只要打起精神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她狡黠的笑容,挑衅似的对我眨眨那双灰黑色的眸子:“早啊,大小姐,还以为你今天也打算睡到太阳下山呢。”

可是每次真正睁开双眼,我只能被手边空荡荡的被单判下现实的极刑。

我不得不承认,我也许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软弱。

*那是几年来,第一次没有我的双亲引领,也没有我的贴身奴仆陪伴,单单由我只身出席的家族宴会。

天才的死灵法师、贝尼拉多氏族的家主海瑟·贝尼拉多突然殒没,对氏族的其他支系分家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上位机会。

我的血统在他们看来本就无异于一场玩笑。重视血统和家传的贵族们大多是些保守得要命的老古董,他们连海瑟真正视我的生母为挚爱,甚至为了保护她而死都不接受,更别提失去了双亲庇佑的我。

在他们眼里,我大概仅仅是海瑟研究某种古怪禁术时意外成功的实验品。

因此那场宴会,餐桌上的佳肴并非主食,

各路沾亲带故的陌生血族都贪婪地盯着我,为了分食落在我手里的家主的遗产。

如果换做以前,被双亲们保护得很好的我,也许会在那个场合落于大人们的算计和恐吓。但身边没了半个能依靠的人,疲惫和自从失去了我的血奴之后,就沉沦在暴怒里无处安放的心,却好像找到了一处值得宣泄的旷野。

于是在大人们花言巧语的哄诱中,我站起身,掀翻了整张长桌。

“叽叽喳喳的吵死了!有什么可商量的?不管你们怎么看待我的诞生,反正我流着海瑟的血,所以她死了,我就是家主,就这么简单!”

看吧,贵族的优雅和讲道理,都是虚的。

餐盘碎裂的噼里啪啦就像欢呼。我在这些恶毒的亲戚们的脸上看到了令我慰藉的惧意,不知怎的,恍惚间我又回想起了大概是和那孩子第一次发生争吵的日子。

事情的缘由微小到想不起来,我们的岁数相仿,那时都不过是十三四的孩子,想必也是为了什么幼稚的事而吵架。总之无力的争吵到最后,由我霸道地露出獠牙恐吓她闭嘴结束。

她那时沉默着,看向我的目光显露出几分畏惧。虽然我并不希望她害怕我,但偶尔能让她变得那样温顺,感觉也挺不错。

……最后,我告诉在场的来宾们,凡是认我为家主的,就跟我走;有异议的,那便留在宴会厅里。

说完,我转身离场,再随手扔下一团烈火,烧了宴会厅。

正式继承为家主之后,我的意志越发坚定。

各大氏族之间的勾心斗角,魔族各方小国的相互征伐,还有近些年一度崛起又分裂成几支的贱民们的起义军……魔族大陆的历史和现状看似混乱,其实始终遵守着某个古老的秩序从一而终。

那就是,弱肉强食,亘古不变的法则。

我将海瑟妈妈留下的魔法研究手记仔细读过。不管是那使得她和异族母亲一起孕育出我的,二十年来都极具争议的生育魔法,还是复杂而危险的死灵法术,那些术式及咒语我都清楚地刻进了脑子里。

甚至在一次使用魔法的尝试中,我意外觉醒了陈女士留给我的妖怪之力。

难怪从小我学别的魔法都不太上道,唯独火焰魔法能信手拈来。

那时我才知道,在我眼里一直体弱多病、需要妈妈悉心照顾的母亲,原来曾经在妖族故乡那边也是拥有高贵血统的大妖。她的本体是一种名叫“凤凰”,擅长驭使火焰的古老灵兽,只是因长期留在魔族大陆,被魔力侵蚀了身体,生下我之后不幸落下了残疾。

接受了双亲留下的地位、财富和力量,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我就变得强大到能重振贝尼拉多家的威名,还接连主动出击,吞并了曾参与谋害双亲的那些氏族的地盘,成为霸占雪原一角的“烈焰魔女”。

与此同时,其他古老的高贵氏族,也渐渐向我提出合作甚至联姻的请求。

我也没有自信到觉得自己能成为称霸整个雪原的至高王者;不如说,我从没有过这种野心和打算。而且战争因为义军的崛起变得更加激烈,影响范围也格外广大,要在情势千变万化的乱世之中维系贝尼拉多家现有的地位,稳固自己的势力,理性来看,联姻,或者说拉帮结派寻找盟友,是很有必要的。

但看到那几封恳请联姻的信函,我就难以自制地想起以前还有我的血奴跟在身边,出席几个家族之间的社交宴会时的场景。

那时我十七八岁,母亲也建议我,去尝试和门当户对的贵族少爷或小姐谈一段恋情。

可是那天,我却攥起拳头,揍了调戏我的血奴的那个混蛋少爷。

……其实我一直不相信,我是会喜欢上低贱的奴仆的那种,愚蠢的滥情大小姐。虽然那夜之后,我经常恶劣地要求她脱去衣服做裸模让我画,又在她反过来恶劣地挑衅我,故意摆出那些很色气的姿势时没骨气脸红到耳根;我也总是抱着效仿其他贵族主人那样,要她给我暖床侍寝,却又只是被她笑吟吟地盯着私处,就惊慌失措地把她轰出了闺房。

我确实喜欢在沐浴时顺势将赤身裸体的她圈进怀里,咬住她的侧颈吸食鲜血,感受她小动物般的颤栗;也为在每个梦到双亲而流泪的夜晚,醒来就能被她关切而温柔的目光笼罩而安心;而且十分享受,那些能看着我的红发和她的黑发静静地交织,落在枕头间、床单上的早晨和夜晚。

但,那份为她而起的悸动,和被她抛弃之后的痛苦,一定都只是出于,我坚信她应该是属于我的所有物的,占有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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