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巨幕中间破损了两个大洞，但是那些字幕不断滚动，姜尤也看清楚了协议内容。

她知道，三生被骗了。

九号城别说没办法，就算是有办法也永远不会让龙洛醒来。

谁会放走好不容易骗进羊圈的羔羊呢？

她伸手掀开龙洛身上的床单，露出那形销骨立的，满目疮痍，到处被开孔连接仪器的身体。

为了方便观察和抢救，她的整个腹部的皮肤全都被换成了一种透明的软质物体，像是一层透明的皮。

姜尤能清楚看见她满目疮痍的五脏六腑，以及被安插了数个金属部件的支架。

瘦得关节凸起的四肢泛着淡淡的青灰色，看起来不像是活人，反而像是一具尸体。

“你好姜尤，这是九号城研制的人工皮肤，触感和功能与真人皮肤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移植过后不会有任何不适，在有效隔绝细菌的同时永远，连接口永远不会有溃烂的风险……”

三生机械性的播放关于人工皮肤的科普。

在它的眼中，这大概就和机械人换掉坏了的螺丝零部件一样，是一件非常寻常的行为。

更何况，更换更高级的零部件，有益于延长机械寿命。

“三生……你还真是……”

姜尤声音有些低沉。

“愚蠢……”

“人类和机械人最大的区别就是情感，尊严，和希望，相比于现在这种局面，她应该会希望自己有尊严的死去。”

“你好姜尤，更换修补损坏的零部件，有益于提高龙洛的生命长度。”

“可是她不是机械，她是人。”

姜尤道，“三生，她和你不一样。”

“不，我们都是创造者的作品。”

三生理解姜尤的字面意思，它也知道龙洛不是机械。

可是不管是人类还是机械还是任何东西，坏了就要修理，不是吗？

姜尤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

“本来知道你在九号城，还以为能借你东风，离开这里，但是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你没了无坚不摧身体，只剩下一团数据，又能做什么？”

她本来想简单说两句就告别，毕竟三生于她而言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她费心思来到这里，只当做是一场告别罢了。

可是一低头看见床上瘦弱的少女，还是觉得心里有些发沉。

那个瘦弱的少女好奇的问她，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雨水浇在皮肤上的感觉，她好奇山川原野。

想知道一个花苞在原野中展开的瞬间。

想看小鸟破壳，万物生长，想看蒲公英的种子飞向天边……

她好奇这世上的一切。

——“你好，我叫龙洛，可以和我做一下塑料朋友吗？三生总觉得我寂寞，想着给我找朋友！”

——“姜尤，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好吧，我知道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

——“姜尤，你要离开安城吗？可以带我走吗？不能带我一起走啊，那真是可惜，你下次回来可能看不见我了，我好像活不久了……”

——“姜尤，给你一包小土豆，这是我和三生自己种的哟。

以后你去别的地方，可以用它做种子，这样吃土豆的时候就会想起我啦~”

——“再见！一路顺利，你要记得我啊，等我死了你也要偶尔想起我啊，不然就没人知道我来过这个世界了！”

……

姜尤刚迈出的步子停了下来，她不愿做一个好人，也不愿意散发无缘无故的善意。

只是……脑子里总不由自主想到那个将侧脸贴在玻璃上感受温度的女孩儿。

她俯身，在龙洛耳边低语。

“龙洛，你想离开这里吗？

把你的命交给我，我带你走，但是依旧没有自由，不过是从这个牢笼，换到另一个更广阔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