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心腿有点发软,根本不敢对他的眼。没错,他是一个思虑周详,步套连环的人。太过了解帝王的心思,只会招来杀身之祸。她的高谈阔论,不能体现她的智谋,只能败露出她的居心叵测。她处在深宫,如何了解这般清楚。除了她了解皇上的心思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她对朝廷的关心程度,远远超出她的身份!她在对着他下险棋,他怎么会不明白?
“皇上可以废了他,从此以后他也只能乖乖当个刀斧,再无其他用处。从此以后性命无虞,但雄心难继。左大人的事迹让人当戏传笑天下,从此只是一个狎臣。他是个武将,皇上这样怎么能算是保他?”绯心继续说着,于人论己。她是在说自己!
她不是在为了左含青拼命,左含青又跟她有什么瓜葛。她在说自己,在为自己下这步险棋。她已经把她的底全交了,她是在关心朝廷,关注每一个重臣。她想拉关系,相为自己谋利益。但这些,都是以对他忠诚为前提。她并没有野心勃勃,不是没有,而是生不逢时。若她碰上一个昏君,只知玩乐不问天下的昏君,或者她会更贪婪。是他止住了她的贪心,激增了她的忠诚。处在盛世明君之下,她不能够也不需要更贪婪。
云曦看着她,眼底是一团漆黑。难得她也如此坦白,虽是借着左含青说的,但他已经完全了解。她是告诉他,她可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她会永远站在他这边,为他驱除后宫所有潜藏的危机。她不能也不会再掩藏自己的目的,她也最大限度的将自己剖开来展示给他。她会将所有声名,性命以及一切都押在他的身上。但是,有些东西她是学不会的,就算是勉强顺从了,也达不到他要求的效果。而顺从之下的负面效果也会随之而来,她就无法专注的筹谋,不能尽展其才。这个人也就等于废掉了!她有七窍灵珑心,而有一样,她真的没有!
绯心被他挤着,无法跪下去,她的眼里起了薄雾。这是他们谈话之中,她说的最多的一次。她有种尽吐的痛快,但身体也在颤抖:“皇上肯指臣妾同往,臣妾感激涕零。皇上对臣妾的信任,让臣妾粉身碎骨亦难回报。所以,臣妾不愿意再隐瞒皇上半分。臣妾自幼所拘,性格孤僻,实是一个乏味至极之人。不但不能宽慰圣心,还总是惹得皇上不快。为此臣妾实是惶恐万分!”
他越听眼越冷,这一带早没半个人影。上下楼梯空空荡荡,除了绯心的轻语微扬,像是在小风在荒原上刮来刮去。
她突然落了泪:“臣妾后来细想过,或者臣妾真不是这块料。也只配在宫里替皇上管些个杂事,许是能为皇上分些忧愁。有时臣妾瞧见别的姐妹与皇上相处和睦也十分羡慕,但臣妾偏又学的不伦不类,不但自家丢脸,还惹得皇上不高兴”眼泪一落就止不住,千愁万绪皆涌上心头。所谓不吐不快,话匣子一开难止,畅所欲言,平时不该说的,不能说的,不想说的,如今都尽诉,涓涓如流,细细如歌。
云曦看着她,眸子依旧是深沉的黑,但唇角却扬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亏得他这次耐性奇佳,没有打断她。主要是她难得坦白一次,让他虽痛犹快。她一说难止,他一闻难休。个中跌荡起伏,只有他自己明了。也正是因此,他总算听到了最想听的话!谁能让他如此?一时寒彻入骨,一时又沸热煎心!
“你羡慕哪个?”他突然问,以前都是他劈里啪拉的将她一阵训,她只有闷头听的份。这回是她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他半晌都没打断她。
“都羡慕。”她脱口而出,突然一噤,忍不住抬头,眼泪汪汪的也看不清楚。一时噎住了想回还,却又没词了。
“你跟左含青一个德性!”他伸手戳她的头“你有那工夫羡慕,自家不知道上点心思?你见天脑子里想什么呢?你别以为你替他求了情,朕就能赦了你,你做梦!”
她让他戳地头昏脑涨。又有点犯迷。一时表情很是怪异。一脸地泪还没干。眼里头已经开始缩闪缩闪。膝盖打弯又想蹭着跪下上纲上线。云曦对此早有防备。腿一弯把她挤住。手指把她地头戳得七摇八晃。她眼花缭乱。实在耐不住低声呼着:“皇上。臣妾以后不敢了。臣妾以后再不敢妄议朝臣。臣妾哎哟臣妾再也不敢知情不报。自作主张哎哟”本来她不说话是不会哎呀呀地呼。就是因为开口止不住。让她地话格外地可笑。
云曦忽然停了手。勾过她地头。低头对她说:“绯心。朕只说一次。你听清楚。”他凑地极近。让她能感觉到他微灼地呼吸。这是他头一回叫她“绯心”以前好像也听到过。但总是在她似梦非梦地时候。以至于这两个字一出来。让她地心开始跳地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