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的绯色翻涌蔓延,摇漾到他脸上,使得他一向雪净冷淡的面庞沁染出几分薄红。
哪有什么汤药。
容娡明知道汤药是他的托词。
她是在存心调侃他。
他看着容娡流光溢彩、狡黠的漂亮眼眸,薄唇微微抿起。
容娡扫量着他端庄沉稳的一张脸,得意洋洋的笑出声,哼笑道:“我看你就是想见我。”
谢玹垂着眼帘,没应声。
这一回,容娡很是笃定他心中所想,只是想到谢玹性情古板自持,不善于表述,便也没期盼他会回答。
她搂着谢玹的手臂,亲昵的用娇美的脸蛋蹭着他的衣料,嘟哝着揶揄他。
谢玹端直地站立着,任由她将他整洁的衣襟揉出一道道褶皱。
好半晌,容娡忽地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极轻极淡的“嗯”。
她愣了一下,心跳漏了半拍,抬眼看向谢玹,疑心自己是否听错了。
暮色四合,夜色渐浓,光线晦暗朦胧。
她只能感觉到谢玹似乎正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眼眸里宛若滴了浓墨,很是幽静深邃,但看不清他的神情。
谢玹别开眼,别扭而又认真的重复:“嗯,是想见你。”
第33章 护短
谢玹想来对说出这种近似于情话的言辞并不熟稔——又或者说,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般直白的表述出心中所想,说完后便沉默下去,像是不自在了。
天际的最后一丝日光也被黑夜吞并, 浓重的夜色里,渐渐浮动出几丝微妙又奇异的气息。
谢玹的语调很是轻缓温和, 容娡也没想到他竟会这样说, 第一反应是他是被她缠的生出恼意, 只是迫于她的胡搅蛮缠, 为了应对她而敷衍的顺从她的心意。
然而她细细琢磨一番, 发现谢玹的语气很是郑重其事, 认真而一板一眼, 几近到了有些固执呆板的地步。
容娡眨眨眼,心中一喜,下意识地要借此张口撩拨他。轻浮戏谑的话到了唇边,唇瓣微动,舌头却好似打了结,没由来的说不出口。
夜幕如墨,她看不清谢玹的神情, 也想不出谢玹说这话时脸上会带着怎样的神情, 心底浮出一丝说不出的古怪与别扭。
她感觉自己的面颊被闷热的夜色蒸的微微发烫, 便也沉默下去。
她的胳膊仍挽着谢玹的手臂,二人姿态亲密的站立。
却又似乎, 各怀心思。
沉默地站了有一阵。
夜风抚动光秃的树枝, 婆娑作响, 送来几丝凉意, 也将容娡脸上的热意吹散一些。
容娡感觉到谢玹的发丝被风抚动,有一缕洒到她的手上, 触感微凉。
谢玹似乎被凉风吹回了神志,偏头看向容娡,语气淡淡,听不出别的情绪:“走吧。”
容娡轻轻颔首,小声应了一句。
侍从远远跟着他们,谢玹走过去同他们要了一盏灯笼,提着灯照路。
容娡挽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跟着他的脚步,屏气凝神,辨认回忆一番,认出他们走的似乎是通往青檀院的路。
途经一座不知名的佛殿时,风吹起支离破碎的谈话声,灌入容娡的耳中。
容娡起先并不怎么在意,漫不经心地听着。
然而她听了几句,越听越觉得不大对劲,终于在捕捉到某个字眼时,忽地意识到那些人是在议论谢玹,脚步不禁慢慢放慢了。
“……那个凶煞怎么又回来了?他一来师弟便病了,师弟一向身体强健,无缘无故病了一场,可见那人真是个祸害!”
“……我也不大清楚,兴许是有事。不过听师叔们说他很快便要离开了,以后咱们不必担惊受怕了……”
“……什么贵人!我看分明就是害人的妖鬼……”
容娡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几句,脑中“嗡”的一声,胸腔中烧起一团毒辣的怒火,猛地止了步。
她气得说不出话,胸口剧烈起伏。
也不知为何,容娡自己经历被人嚼舌根议论时,她并没多少愤怒,只觉得荒谬可笑。可此刻听着诋毁谢玹的话,她却没法保持冷静,气得浑身发抖,理智几乎被怒火吞噬的一干二净。
察觉到她的异常,谢玹停下脚步,提灯照向她,清磁的嗓音带着点疑惑:“怎么了?”
灯盏中的光线幽幽溢出,映亮了容娡眼前的视线,也映亮了谢玹的脸。
谢玹安静的垂眸望着她,眉睫上沾着点细碎的金色光晕,神情显得温润又悲悯。
他像一尊被能工巧匠用举世无双的美玉精心雕琢出的神像,神姿高砌,不染纤尘。
却偏偏要沉默地背负这些污蔑的罪名。
他的面色极为淡然平静,但容娡很清楚,她都能听到的声音,他应当也听见了。
只是,他习以为常,并不想听入心里,漠然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