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星拉着她到摊子上坐下,向店家要了两碗汤圆。
“姑娘要什么馅的?”店家问道。
春星看向阿勒。
阿勒回想片刻,道:“黑芝麻馅的。”
“我也一样。”春星道。
店家手脚麻利地下汤圆,仍是如旧时那般,一面煮汤圆一面吆喝:“热汤圆,热汤圆,热腾腾的热汤圆,不烫舌头不要钱……”
见阿勒神情落寞,春星以为她是因为今日没有找到人而沮丧,遂安慰道:“今日找不到,咱们明日再来,后日再来,归鹿城往来商客多,一定会有消息的。”
阿勒感激地望着她:“你还肯陪我?”
春星诚恳地点点头:“最近我家公子成日都在军中,我也没啥事做,我来陪你。”她是程家的家生子,自小跟着爹爹娘亲在程府做事,而后又随程垚去了西南边陲,她的娘亲便是在那里染上恶疾去世,此后程垚身边就只剩下她和她爹爹两人。她没有兄弟姐妹,也不似大家宅院中有许多同伴,身边也没个小姐妹能说话。她爹爹是个闷葫芦,一年说的话加起来,十个手指头就能数下来。程垚为人板正,又是公子,身份有别,能说的话也甚少。如今遇见阿勒,真诚坦荡,她情不自禁地与她亲近。
店家把两碗热腾腾的汤圆端上桌:“姑娘慢点吃,当心烫着。”
“你要找的这位沈先生肯定是很厉害的人吧?”春星边给汤圆吹气,边好奇问道。
阿勒连连点头,忙不迭地称赞道:“他很厉害,会教我写字,还会画很好看的画,还能帮着大勇算账,样样精通。连我姐都说,他是个大才,将来会有大用!”
春星奇道:“这么厉害的人,你们怎么让他走了?”
闻言,阿勒的目光立时黯淡下去:“我们不知道他要走……他也不知道自己有那么重要,所以悄悄地走了。”
也不知是怎么样厉害的人,怎么会离开将军府呢?春星也想不明白,陪着阿勒叹了口气。
“他还给我画了一本识字册子。”阿勒从怀中宝贝般地把册子掏出来,递给春星,“你看,他是不是很厉害?”
春星忙放下汤匙,双手在衣袍上蹭了蹭,这才接过册子,翻开来看,看上头的画,还有上头的字……“这位沈先生真的好厉害!居然能把字写得像画一样,让人一看就明白。”她赞叹道。
听见她夸沈唯重,阿勒愈发欢喜:“他就是很厉害呀!我以前一点都不喜欢学写字,可是他来教我,我一下子就学会了。”
春星看着册子,羡慕道:“我家公子当初要是也这么教我就好了。”
“你家公子也会教你写字?”
春星点头:“我家公子说,一定要认得字,读书能明理,长见识,还能让人……公子那句话怎么说的?”她想了想,才尝试着解释道:“……就是说,书里面有个很大很大的天地,比咱们平日生活的地方要大得多。读了书,就能看得更远,不会对眼前的小事斤斤计较,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阿勒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可能你家公子没有去过荒原,所以只能从书里看。荒原就很大很大,一眼望不到头。”
春星也不懂:“也许吧。”
知晓这识字册子对阿勒而言很珍贵,春星将册子合上,复递给阿勒。此时正巧有一位食客伸手来接店家递过的汤圆,脚下似绊着了什么,身子踉跄了一下,汤圆的汤水半倾而下,正好落在那本册子和阿勒的手上。
阿勒大急,连忙用衣袖去擦册子上的汤汤水水。那汤圆的汤水是刚从锅里舀出来的,滚烫滚烫,瞬间将她手背烫得红了一片,她自己却浑然不在意,只顾着那本册子。
春星在旁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到灶台那边舀了一大瓢凉水,急急地要来冲洗阿勒的手:“快快快!你的手烫伤了,赶紧来冲一下!”
食客和店家见烫着人,也是连声陪不是,乱成一团。
那本册子虽说抢救及时,汤水没有全部渗入书页之中,但也浸透了位于最上面的几页,阿勒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看见沈唯重画的画、写的字已被汤水洇染开来,模模糊糊地漫成一大片……
她的眼圈顿时红了,豆大的眼泪不受控地落下来,啪嗒又打在书页上,她赶忙去擦,又手忙脚乱举袖来抹自己的脸。
“阿勒姑娘……”
春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小心翼翼地拿过她的手,用凉水慢慢冲烫伤的地方。春寒料峭,冰冷的水漫过手背,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冷,阿勒的眼泪落得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