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姚旅一样,漳、泉、福州的许多人看到王文龙的这篇报导都出离的愤怒了。
这次援助建宁府的赈灾资金中,得益于海五路和王文龙等民间人士的活动,有将近一万两是福建沿海百姓们的捐款。这比例比起往年的赈灾中可是大的多。
得知自己的捐款被这些贪官污吏拿走,百姓们怎么可能没有反应?
当初号召捐款的文人、报社,他们更感到没面子,自己奔走呼号从百姓手上拿来的。钱财现在被披露出来如此使用,若此事不查个水落石出,他们的声誉也会受损。
于是生员们立刻将漳州泉州的几个大衙门给围起来了,要求朝廷给个说法。
而朝廷官员福建的各派名仕也纷纷出来发布声明,表明态度,要求建宁府给予回复。
在瓯宁县的赵天赐和骆骎曾这才紧张起来,他们发现王文龙整出来的场面比想象中要大。
原本拍着胸脯表示一定没事的赵天赐也害怕了,丢下骆骎曾便跑回了漳州。
漳州,月港。
这几天市舶司提举张维新非常头疼。
他是个进士出身的五品官,浙江人,来到月港市舶司之后工作怎么干都不顺。
月港市舶司建立支出是为了管理月港的对外贸易的,但是随着万历皇帝把手伸向市舶司的财税,他这个市舶司提举收税的职权就被督税太监所架空,而联通市舶司各个部门的权利也早就被福建本土的官员瓜分殆尽。
张维新只有捞钱的权利,没有管事的职责。
这其实是福建地方官员的常态。
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漳州一带过去穷困,如今因为开海陡然而富,可种地的人家很难享受到开海的利益,一大群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农民加上豪奢无比的海商集团,构成了漳泉扭曲的社会结构。
宗族械斗因此成为了本地百姓改变命运的一种方式。
漳州城外几里处就经常听到枪炮声,而城里的官员也听任这些乡民自相残杀,直到械斗结束才会派人去向胜者收“械斗费”。
至于地方上的案件,仅是漳州一府就有几千起命案无人能够审理,即使硬要去抓,抓到的也是一些被雇佣来顶罪的人,凶手依旧能够潇洒外,甚至在乡里间,以杀人不用坐牢的成绩而换来更大的名声。漳州的田地所属关系混沌不清,外地官听不懂闽南话,本地的吏员早就被各方势力所买通,结果就是鱼鳞册好些年都不更新,民间买卖田地为了少给官府交一笔钱也从来不到官府办过户手续,各州的丁银收缴,总是收不到六成,好多土地现在上面挂着的名字连种地的人自己都不认得。
福建州县官员几乎没有任满十年八年的,不是因为缉捕不利被处分、就是因为钱粮征收不到位而被降职。
所以说张维新这个市舶司提举当的很累,他的权利根本没有办法触及部门的跟脚。
原本想着就这么混下去吧,却没想到突然冒出个王文龙。
王文龙一个好好的南京礼部员外郎,放着南京的清闲官而不当,跑回建宁来赈什么灾?赈灾就赈灾,干嘛查到官船厂的修大堤上,让市舶司的脸面往哪搁?
更让人头疼的是王文龙的影响力还真不可小觑,一篇文章发出被疯狂转载不说,还直接引来了沿海士人的围攻。
这些沿海读书人之中跟月港市舶司有牵连的人是少数,骂起市舶司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汹涌的舆论,让张维新不想查也得查。门被敲了几下,张维新揉着太阳穴说:“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