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单车上下班的,崔保平的公司离这实在不近。他拽开门,趴到扶手上,从楼梯转折的缝隙间喊下去:“哎!你怎么走?等我送你!”没听见回音,使劲伸着脖子看,像是已经出了楼道了。李其放带上门往下冲,跑出楼道,赶到车棚跟前。
在寒风料峭的清晨,李其放裹着浴袍踩着拖鞋站在大院的街道边上,盯着一排破车子发呆。有几个上早班的人经过,远远躲着他走。李其放回头跟他们每个人笑,擦了把鼻涕,裹紧袍子一溜小跑的往家去。
那天李其放不仅把自己吹成了重感冒,并且没有拿钥匙就冲出去了,他长叹口气,是人都有傻逼的时候。这间房房东在国外,备用钥匙廖小群倒是有,他从脑子里是翻不出廖小群号码的,并且这个德行完全不想被他见到。最后去找了胡老头领人开锁,被老头批评再教育了一上午,全部过程不堪回首。李其放对那些自成一体的顽固总是毫无对策,只好尊敬,远远的敬着。
那天之后李其放又忙起来了,陈龙接了个宣传片,找上他合作。西门口那个东方宾馆满20周年,要拍个片子在大堂滚动播出。李其放带病上阵,一边擦鼻涕一边指挥拍摄,把陈龙感动的不行不行的。后来制作费用一减再减,硬是把片子做成了一半flash一半片的怪样,李其放居然也没骂人。陈龙请他大吃了一顿,说是宾馆方面十分满意,还有个画册和系列单张都给他做了。李其放闷头吃饭,吃饱了一甩筷子:“操!还有什么东西?统统拿来让老子做!”
一旦忙起来人就气势横生,李其放愿意沉浸在这种状态,不用想什么,把目的拆分到具体可解的事件中去。活着本身就千头万绪,没有时间牵扯第二个人,没有时间关注一个偶尔遇见的失学少年。无论谁有什么困苦,不用找我帮忙承当。那个“不只一次”的约定刻意遗忘了,没有再见面。
如果李其放要找他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他留了小灵通的号码,崔保平的公司也就在那开着。事实上,那天之后,李其放没再找老崔的公司做任何单,他换了高新区一家制作公司,规模大一点,价钱低一点,做出来的东西糙的不能看,回回得打回去重新调。这种行为明显就是折腾,并且不可理喻。
李其放从饭馆出来,摘掉手套,手心捂到擦红的鼻子上去,一点刺痛呛到眉心。活着,可不就是折腾嘛。
刘媛要结婚了。请贴送过来,她还专门打电话说了一声:“不想来就算了,不强迫你啊。”李其放决定去,他特别挑了一身西装大衣,不打眼的黑色,干净齐整。当孙子就当到底,躲躲闪闪的没意思。人要是坏不彻底,那就这么尴尬着。
酒席定在建国饭店,就在市中心。刘媛以前说,要是结婚就去香满楼的露天花园,摆法式长餐桌。那园子里绿树成荫百花遍地,象征天长地久。那是刘媛生命中还浪漫的岁月,那时候她男人还没有喜欢男人。李其放远远看见刘媛站在建国饭店的朱红廊柱边上,带撑子的大摆婚纱,围了个白色皮毛小坎肩。在呵气成霜的天气里,穿成这个样子需要莫大的勇气,看着也替她冷,她本人倒像是没感觉,神采奕奕的跟客人打招呼,大声招呼伴娘把红包收好。
李其放走过去狠狠抱了她一把,刘媛一边骂他弄乱了头上的花,一边咯咯的笑。李其放松开她,帮她插正头上冻蔫的花花草草,他曾经心爱的姑娘就这么糊着一脸颜色,打扮的像朵假花一样盛开在严寒里,要去嫁人了。
“不是说不用来吗?你把红包送来就足够了,人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