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南的雪薄幸得很,夜半来、天明去,大地苦留不住,第二天只能余下满地伤心泪。但我睡着的这几小时里,积雪竟没过了脚背。
月亮隐在黑云之后,伸手不见五指。我只感雪片不是从天上落下,而是大浪般一波波向我们劈头盖脸砸来。
我扯起衣领缠住口鼻,瓮声瓮气道:“这你也还要走?!”
沈识微递来一个火把,一切竟在不言中。
我劈手夺过,料他听不见,在风雪呼号里喃喃骂着他祖宗十八辈。
报国军大营留了不少守夜的军士,我们遮遮掩掩,闪转挪移,偷偷从边上溜了出去。我分不清东南西北,全凭沈识微指方向,憋着一肚子火,也不管有路没路,挥舞着火把在前面开道。
黑夜里感不到时间的流逝,不知走了多久,风雪越来越大。横风挟着雪片,就如奔跑的群狼,一撞上我们的小腿,狠狠撕咬一口。
也不知为何,在这异乡的雪夜山林中,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竟是小时候听过的海老人的故事。不过我背上的这个海老人名曰寒冷,两条瘦骨嶙峋的长腿绞紧我的脖子,不停朝我脖梗里吹着冰冷的气。
紧接着是困意,再来是疲倦,终于更多的东西也一个个骑到了我背上。
我忍不住问:“还有特么的多久才天亮?”
过了许久,才听见沈识微的声音远远传来:“快了。”
远远传来?
我回过头去,只见照亮沈识微的那团光亮离我足有十好几米,他正踉踉跄跄地踩着我的足印。
我略一迟疑:“你没事儿吧?”
他头也不抬、惜字如金:“走!”却不像是故作姿态,而是真没气力和我说话了。
该!
我心中冷笑,等他和我之间的距离缩短了点,方转身继续向前。
又走了一两里——搞不好也可能是一两百米——前方上遇到条黑黝黝的口子,我疑心是悬崖,伸着火把照了照,好在尚能看见底下一丛树顶。又左右看看,见这道深沟不知首尾,看来没法绕,只能跳。
我抱怨道:“你看你指的都是什么破路?”见沈识微不回答,又道:“我可差点就掉下去了,我要是死在这山里……”
他还是不说话。
我扭过头去,大声喊:“跟你说话呢……!”
我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乱雪扑面。
火把能照亮的不过是我立足的方寸之地,而远处只有黑暗。
黑暗无穷大,大如太古洪荒;又无穷小,小得像惹人犯幽闭症的停了电的电梯。
转瞬之间,我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放声大喊:“沈识微!沈识微!”
无人做答。
传入我耳朵的只有歇斯底里地尖笑。也不知是风,还是被我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