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识微看也不看我,对着他马前的一团空气说:“这有什么奇怪?黄大侠过身时,世子也已有十三、四岁了,黄大侠必对他讲过当年托孤的事。”
我道:“是啊!可怪的不就是这个么?”
沈识微的眼风在我脸上一扫而过,声音却还是意兴阑珊,懒洋洋地:“哦?”
我道:“既然七年前黄大侠还在世,为何不带着世子返回拓南,而要隐居升龙?”
我俩一起看向我鞍边挂的黄梧庭的骨殖坛,沈识微略略一滞,这才拿正眼看我:“秦师兄这意思,是叫我去问问世子?”
我道:“这哪儿敢,我只想听听沈师弟的高见。”
沈识微笑道:“秦师兄。”
我忙道:“在!”
沈识微道:“你说咱们今晚夜宿何处,能吃上点什么呢?若是饭菜不错,秦师兄也一定要再吃饱一点。”
说完脚下轻轻一带,纵马到了方才我退下来的位置。
擦,这贱人还真是给脸不要脸。
晚上我们夜宿的地方是一处田庄,虽十室九空,但居然让我们找到了一户人家。我把带的干粮交给主人代为造饭,见他们锅里煮的是麦麸野菜,悄悄往里掺了点干的。
回到大堂,陈昉又在讨嫌,居然吵着要吃肉。
妈的,你在升龙县当杀马特时能有两张树皮啃啃就不错,走了一路就蹬鼻子上脸了一路,你想吃肉,老子还想吃火锅呢,上哪儿给你弄肉去?
见大家都有同样的困惑,陈昉把手一戳,怒道:“都瞎了?这不明明有畜牲?”
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居然院子一角的乱草里还真有头羊,瘦骨嶙峋,肚皮都快拖到了地上。
主人一脸为难:“这位贵人,小老儿才添了个孙子,年节不好,儿媳妇不落奶,孩子跟个小猫儿一样。全靠羊奶有口是口了。”
陈昉一脸不耐烦,把头一歪:“沈识微。”
沈识微忙趋身上前,对主人笑道:“老丈,借一步说话。”一边把他拉到了屋角。
过了一阵,那老丈回来了,虽仍旧不高兴,但总算松了口:“既然贵人一定要,那小老儿也只有从命了。我这就去磨刀。”
堂屋门槛上坐着个小姑娘,一听见要杀她家的羊,哇哇大哭着跑了出去。
我看看身边的人。沈识微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英家兄妹一个望天,一个看墙,一副羞惭无地,恨不能消失融化进背景的模样。
孰料磨难还没完。
这混账陈昉竟又道:“磨蹭什么?秦湛,你去宰吧。”
我真恨不得把他给宰来涮了,咬牙道:“是!”
我出得门去,从马鞍旁取下剑来。真皋人不许汉人配兵器,出了归云城我们就把各自的家伙用油毡破布裹了个严实。一捂十好几天,这会儿我剑吐寒芒,不是要破敌,居然是要去杀羊。
我提着剑,在院子里找了好一圈,才看见方才跑出去的小姑娘牵着羊躲在门后。
她见了我就像见了日本鬼子一般,抱着羊脖子号啕痛哭。一边哭一边说:“大叔,求求你,妈妈说你们吃了羊,我弟弟就要饿死了!”那山羊也直着脖子咩咩直叫。
我恨不得挖个坑跳进去,忙把剑丢下,蹲在她身边,手足无措地宽慰道:“妹妹别怕,我们给你爷爷钱啦,明天就让你爷爷去买只新羊,还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
小姑娘哪听我说这个,只把脸埋在那脏得抹布一般的羊毛里不肯抬起来。我拿出哄我亲妹妹的绝技,又扮鬼脸,又学猩猩走路,她也仍旧不理我。
就在我也想哭了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身,回头一看,沈识微站在月光下。
他笑道:“秦师兄,怎么还一去就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