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雨暮望着窗外的天色,黄昏时的夕阳照进暖光,令他的面孔阴翳不明。他又看向病床上的老人,“今天就出院吧,总是在医院躺着也不合适,堂口还需要您。”
王鸿无奈地觑了王雨暮一眼,开始闭目养神。
“王雨霁交了个新朋友,长得真不错,就是不知道功夫如何——”王雨暮意有所指,“躲不躲得过子弹呢。”
“你总去惹他。”王鸿冷冰冰地陈述事实。
“他很讨厌,很碍眼,谁都更愿意看着他,希望他得到一切。”
“雨暮,我只是希望这些年的付出不会付之一炬。”
“是吗?所以我是那个拿着火把的人?”王雨暮笑起来,低沉中带着叫人毛骨悚然的癫狂。
王鸿叹了口气,他想夏虫不可语冰,而他也不能和王雨暮说清自己的想法。他的确看重王雨霁,因为只有王雨霁堪当大任、不孚众望,而不是只知道狭隘算计的王雨暮,他会毁了一切的。
卢卡喝完咖啡,往餐厅外走了不到二十码,一个陌生而熟悉的身影拦住他。
“你来做什么?”
来人显然很紧张,神态慌乱又凶恶,“我知道你现在跟中国佬混,也知道你混出名堂了,现在把身上的钱交给我。”
卢卡翻了个白眼,“你干脆直接找赌场老板抢钱更合适,省了中间环节了,姐夫。”
那个称呼却像扣开保险的动作,让来人颤抖着手掏出枪对准卢卡。
卢卡显然没想到这孬货还敢拿枪勒索,顿觉怪异,但他没带防身的武器,被迫落了下风。他看着黑黢黢的枪口,在心里啐了声。
“我没带钱。”
“你刚从全城最贵的餐厅出来,没带钱,骗他妈谁呢!”
“是别人请的客。”卢卡带了零钱,但他一分钱都不想给,不想这傻子下回又来找麻烦。
“请客的呢,把他找来。”
“人早走了。”
“你他妈玩我呢?”他激动起来,挥着枪的动作吓跑了整条街的人。
卢卡很无奈,他没想到会被这号人勒索,真是有点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意味。他把手伸进怀里准备拿钱打发掉麻烦,却在动作的时候,被那蠢货误认是掏枪。他像是被威胁到,下意识地对着卢卡腹部开了一枪。
卢卡猝不及防,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捂着肚子跪倒下去,而他的姐夫早就慌乱地逃离了,连确认他是否带了钱的举动都没有。卢卡死死捂住伤口,血不断地从指缝渗出来,他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只好朝着电话亭挪动。
等他摸到电话的时候,他甚至在想自己的血是不是能像罐装饮料似的装满电话亭。他打给了王雨霁,却无人接听。他咒骂着,催促着对方快点接听,然而那破铃声好像也唤不醒王雨霁,他只能在这小盒子里焦急地等待着。
他有些站不住,握着电话的手也开始发软,眼前炸开星星点点的黑斑。
真怪,他杀了那么多人,居然不是被报复的仇家杀死,而是即将死于一时起意的无赖之手。
电话铃响个不停,好像催促着时间的前进。
“先生,您的电话。”
王雨霁应言前来,拿起话筒道,“怎么了?”
王雨霁推开门,看见王雨暮正朝着他笑,又是那样不怀好意,像窥视猎物时吐信的毒蛇。
主位坐着堂口现任的话事人王鸿,他抬了抬眼,算是知晓王雨霁的到场。而那个总是缺席的大哥王雨熙正阴恻恻地盯着他,那病态阴狠的模样像是被药水泡过的尸体。
王雨霁皱了皱眉,想着这算哪门子的家宴,鸿门宴还差不多。他与这二人装着兄友弟恭,在座的四人其实早就心知肚明,他们之间无甚情意。
王雨霁貌似无意地问道:“怎么把叔叔接出院了?应该多养息些时间才对。”
“如果父亲不在,又怎么请得动你这尊大佛呢?”王雨暮接过话。
王雨霁料想也是他自作主张,笑着回道,“只要你一句话,我肯定来。何必劳师动众的。”
“是吗?那如果我说,让你杀了老东西呢?”
王雨熙倒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我说,”王雨暮拿着叉子敲了敲杯口,“抱歉啦。”
砰的一声枪响,王雨熙的血溅满了桌子。
王雨霁被这阵仗吓住,他猛地站起身来,却被王雨暮叫住。
“哥,外面要下雨了。”
“你为什么要杀王雨熙,你刚才明明还说要……”
“他很碍事啊。”王雨暮没看他,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银叉,“而且大家会更喜欢大哥‘救父捐躯’的故事吧?”
“什么救父捐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大概就是,你想杀了父亲上位,而大哥为了阻止你却被杀掉的故事。”
“谁会信你的鬼话?”
“诶,这可不好说。等你死了,就有人信了。”
“你真是个疯子。”王雨霁咬牙低声骂道。
“我还是更喜欢被叫做堂口的老大。”
王雨霁却没接话,只是端着酒杯低声笑起来。他的笑声越来越大,令一直不动如山的王鸿也心生警惕。
“你笑什么,在为我庆祝吗?”王雨暮还不能察觉出端倪。
“雨霁,你要做什么?”王鸿却慌忙道。
“你问我?你该问问你的好儿子想做什么吧?”
话音刚落,王鸿立刻意识到王雨霁接下来的行动,他颤抖着张嘴,想让王雨暮快逃。然而他的话还没出口,就被玻璃碎裂的声音掩盖——
王雨霁摔碎了酒杯,随之而来的是迅疾的子弹。
王雨暮捂着脖子,鲜血从他的指缝和嘴里不断涌出来。王鸿也不能幸免,也许他在同意王雨暮的计划的时候,就猜到并接受了自己的下场。
王雨暮想大笑,却牵动着气管让他疼得五官蹙缩成一团。他招手叫王雨霁上前来,冲他露出个笑容,嘴型却是“卢卡·亚当斯。”
王雨霁暗道不好,没想到王雨暮还埋伏了一手。他亲手毙了王雨暮,又叫来亲信,吩咐他们把弹夹打空,再把尸体看管好。
王雨暮被打成了筛子,他死前仍然想不通王雨霁如何能反将一军,就这样草草收场。
王雨霁想到卢卡说要去海崖餐厅,头一回把车飚得像要穿越时空回到过去。
王雨暮说的雨终于下了来,密集而骤然,落在车窗上形成雨幕,渐渐模糊他的视线。
他几乎是从车里跳出来,直奔血迹蜿蜒终点的电话亭。他拍打着门,唤醒里面已经昏沉的卢卡。
“卢卡!卢卡!醒醒,我来了!”
卢卡这才勉强看清那个身影,“你来得好快,我刚打完电话,你就到了。”他有些神志不清,还以为眼前的王雨霁是幻觉。
“行了别说话了,我们去医院。”王雨霁尽量挡着雨,把人抱到车上去。
“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卢卡含糊道。
“我的确不在。”
“你开得好快,我要吐出来了。”卢卡说着,正往车窗外探。“这不是去医生那的路。”
“别乱动,这就是去医院的路。”
“我不能去医院,他们发现枪伤会报警的。”卢卡现在到达一种绝对坦诚的境界,尽管这是失血过多换来的。
“没事的,医院跟堂口有往来,他们不会说出去的。”
“那就好,但是你们的手伸得真长啊。”卢卡倚着靠垫闭着眼道。
“也不算什么好事。”王雨霁也认真地回答卢卡,不管他有没有在说胡话。
“所以出了什么事吗?”
“已经解决了,暂时。”
卢卡没再问其他的,听着近在咫尺的雨声,他好像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咒骂了声。
“怎么了?很疼吗?”
“还行,但是血流得他妈到处都是。”
王雨霁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又他妈不用你洗车。”
王雨霁慌乱地把人送进急诊,在手术室门口焦急等待。他来回地踱步,想着得找到枪击卢卡的人。袭击既然是王雨暮安排的,那他绝不会随便派个人去,而是会找个专业的人达到目的。可是奇怪的一点是,王雨暮这次派的人不够专业,居然没有完成任务,在卢卡没法反击的情况下,只打了卢卡一枪就扔下他离开,甚至打得还不是要害。
这一切都相当的怪异,像是什么歹徒临时起意的不可抗力。他几乎要以为是卢卡自己倒霉,撞到了愚蠢的匪徒。可是王雨暮又不会算命,怎么能平白知道卢卡会出事,他要是会算就应该算到今天的死期。
现在只好去找目击者。王雨霁叫来守在楼梯口的亲信,吩咐他带人去寻找线索。
好在救治及时,一切都有惊无险。王雨霁守在卢卡的病床边,看着术后昏迷不醒的人,难得地产生了愧疚之情。这种感觉相当陌生,他穿着被雨淋透的风衣,听着外面的雨声,闻着消毒水的气味,觉得空气也奇异微妙起来,好像外面下的不是雨,而是别的什么,比如消毒水、白酒、或者血,总之带着刺鼻的气味。他好像被这气味熏得眼眶发红,又不想离开叫他不适的地方,只好干等着和自己消耗。
卢卡醒了过来,这时外面天色已经彻底黑下去,雨也还没有停。他先是听见密匝匝的雨声,又猛然感到腹部创口的疼痛,下意识地闷哼一声,这才看到投来关切眼神的王雨霁。
“看起来我睡得不久。”他打量着狼狈的王雨霁,意识到一切都还没过多久。王雨霁及肩的发湿淋淋地搭在风衣上,额前的碎发已经滴尽了水珠,只是凌乱地粘在额头和耳侧,往常笔直熨帖的袖管却沉甸甸的,贴在了那双白皙的手上。
“三个小时。现在还不到十点。”王雨霁似乎还有话要说,但他什么也没有再告诉卢卡。
卢卡看见他脚下的水摊,心里有些触动。“你去换身衣服吧。”
王雨霁这才如梦初醒,“我去了。门口有人看着,你不用担心。”
卢卡望着他关上门,叹了口气。
他记得自己刚挂了电话,王雨霁就出现了,这巧合得有些不现实。除非是有人提前通知,不然怎么会来得这么及时。可是他找不到怀疑王雨霁的理由,想想王雨霁的态度,他应该是,肯定是冲着王雨霁去的,而不是故意要针对他这个小人物。这回他侥幸活下来,那么接下来还要这样提心吊胆地提防明枪暗箭,还要去杀无尽的敌人,即使他们和他无冤无仇,只是因为所效力的组织、所忠诚的家族不同吗?以后他如果被活捉拿来威胁王雨霁,王雨霁又会怎么选择呢?伤害自己救下他,又或者为了自保放弃他呢?无论哪种结果,他都不想看到。而且王雨霁现在应该也不需要他了,堂口的事他自己就能处理好,他应该离开了。
但是等到见面的时候,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提出离开的事。他想王雨霁听到这消息会很生气。王雨霁这几天看上去肝火旺盛,只有见到他的时候神色才缓和些,他也不想去触霉头点燃炸药桶。
王雨霁已经三天没来见他。卢卡想应该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状况,才会绊住王雨霁前来的脚步。
他突然听见敲门的声音,正在想王雨霁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他往常不是推门就进,然后大爷一样坐在他床边开始发牢骚——
直到他看见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女人变得沧桑,她的脸上多出了皱纹,眉眼间没了朝气而向下低垂着,似乎不敢再抬头看任何人与事。那双曾经天真而充满爱意的眼睛现在却燃烧着怒火,看上去亮晶晶的,似乎要燃烧出眼泪。
“姐,你怎么来了?”他以为没人会知道他的行踪。
“你干的好事!”卢卡这副心虚的模样笃定了她的猜测,她被卢卡的话点炸,怒气爆发出来,“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为什么!”
卢卡被姐姐这通质问搞得一头雾水,据他所知,他已经在这躺了快一周,哪儿都去不了,更别说惹得他姐这么生气了。
“你在说什么,我在这躺一周了,你可以去问问医生护士……”
露娜——也就是卢卡的胞姐——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急忙打断卢卡,“听着,我不管你跟那些黑帮的人交情有多好,你不能、不应该朝普通人下手!”她沉默了一会儿,“你为什么杀了他?我不是告诉过你,不用你多管闲事。”她低着头,双手敷覆面支撑着头颅,似乎在哀悼,又似乎眼前的人已经无可救药。
卢卡被她表现出的悲伤所打击,同时又被冤屈拉扯着,“我什么时候做了这种事?”
“当然不用你亲自动手。”
卢卡听出她的嘲讽意味,觉得被深深刺痛,他因为“多管闲事”惹上了那个开他一枪的赌鬼,现在还要被兴师问罪,有委屈也说不出来,觉得难过得很。他喉咙发干,声音低哑,“那如果不是我干的呢?”
“可是,他才得罪过你就……”
卢卡被她这话吓了一跳,大声问道:“你知道什么?”
露娜的气焰终于消歇,变得支支吾吾起来,“我、我也不清楚,可是他被赌场的人打死了,而你那个朋友刚好在经营赌场。”
“你想太多了,他怎么会有空去管一个赌徒,他最近可忙着大事业呢。”卢卡自嘲似的说道,“而且是他告诉我不要对那个傻逼动手,又怎么会再去多、管、闲、事。”
卢卡看见他姐姐的脸上流露出慌乱无措,好像被他这番话堵到了绝境,他叹了口气,还是心软地开口了。“你来找我肯定不止是问清楚这事,还有别的什么吗?”
露娜抹了把脸,“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的,我没法给他办葬礼了,虽然他被发现倒在大街上……”但她还是想收敛遗体。
卢卡沉默起来,他有点想笑,却怎么也扯不动脸上的肌肉,只能从嗓子里干笑两声。“好吧,你是来找我‘讨债’的?”他收了那么多债,还头一回遇到问他要钱的,他挨了一枪倒在电话亭里,现在要给打他一枪的人收拾后事。他的命运到现在变得讽刺至极,一切好像是轮回而来的因果报应。
“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我认为这件事和你有很大的关系。”露娜说到这事就变得冷静起来。
卢卡分不清到底是心酸还是别的东西,他的姐姐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他的确太久没和她见面了,已经陌生得快认不出来。
“这就是我多管闲事的报应吧。”卢卡受不了这咄咄逼人的气氛,无奈地躺倒下去,喃喃自语道。等了半晌他才爬起来,“走吧,我带你去拿钱。”
卢卡把这些年存下的钱都给了露娜,他极力无视她双眼放光的模样,告诉自己他们之间也就到此结束了,再也没有什么亲情的羁绊束缚。
“卢卡,你知道的,我只是太着急了,所以才……”
卢卡打断她,“你埋完他就赶紧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了,也不要让人知道你来过堂口的地盘。”其实这里是王雨霁的家,但是露娜没必要知道,用名头唬住她就行了。
“卢卡,你也想办法走吧。你现在做的事、跟的人都太不安全了。”
卢卡有点动容,还是拒绝了。“好了,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快走吧!”
他也许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刀口舔血、在玩火自焚,可是进来容易出去却难了,走到这一步,他不咬牙坚持下去也不行,总会有人把他拽回去的。但有时候他又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能够功成身退、明哲保身,就好像生活给人的感觉一样,无论做出何种抉择,以后的情形总是难以捉摸。
露娜看了他许久,好像回到了曾经他们还年轻的日子,卢卡没有走上歧途,她也没有错付真心,然后她猛的回到现实里,感知到手里沉重的皮包,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她转身要走。
卢卡突然叫住她,“你以后看人看得真切点。”
露娜背对着卢卡,眼泪却迎着风下来,她不敢回头,含糊应了,“嗯,你也是。”
露娜离开没多久,卢卡还坐在沙发上夹着点燃的烟发呆,这时王雨霁回来了。
“你怎么出院了,不等我去接你?”王雨霁看上去好像有天大的委屈,坐在卢卡旁边冲着他的耳朵大叫道。
卢卡被他的夸张做作逗笑,“我认识路,不需要你接。”
“你姐姐办的出院?她找你做什么?”王雨霁的消息还是那么灵通,一回来就“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躺得四肢都快退化了,她来看我,就顺便办了出院。”提起这事,卢卡又有些不自在,他于是起身去拿报纸,想去寻找些线索。
“发生了那样的事,她还来找你做什么?你们之间来往过多会引起麻烦的。”
“这个我和她都清楚,所以这是最后一次了。”卢卡抖平报纸版面,从头版开始浏览。他看清报纸上的内容,皱着眉头抬眼,对上王雨霁晦暗不明的神情。
中心城区的餐厅和酒店近来不太安全,总是有人被枪击,而贫民窟里也不消歇,斗殴事件层出不穷,甚至远在城市南端的仓库和码头都有几场爆炸。
“发生了那样的事,哈,哪样的?”
“就是你遇到他们吵架那回。”王雨霁突然别开了视线。
卢卡话锋一转,“她来看我,不只是为了确认我还没死,还带来了个好消息。”
“哦,什么好消息?”王雨霁彻底背过身去,好像对角落的收音机很感兴趣,认真研究起来。
“那个赌鬼死了,她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这不是挺好的?”
“嗯……听上去你一点也不好奇。”
“死了就死了,我又不关心他的死活。”
卢卡气得咬牙,他扔下报纸快步走到王雨霁身前,俯视着那个淡然自若的堂口老大。
“是你干的?”
王雨霁叹了口气,丝毫没被他的愤怒所浸染,“是我。”
“为什么?”
王雨霁没接话。
卢卡的声音更大了些,“为什么?不是你说的吗?让我别去管他,放他自生自灭,这种人渣迟早会死于非命,你又为什么去干涉?!”
王雨霁被他这番质问激怒,“你以为我是为了谁?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你最好问问你自己。”
卢卡长呼了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平复汹涌的情绪。“我想我是时候离开了。”
“你说什么?”王雨霁自持的平静面具突然碎裂了。
“我不想再在这种事情里纠缠不清了,被人当枪使、当诱饵的体验,实在是足够了。”
“你以为你走得掉吗?”他怒视着卢卡,攥紧右手克制着动作。
“你不拦我的话,应该可以。”
“他们可不会放你走。”王雨霁咬着牙,几乎嗤笑出声。“就算你走出了这道门,你也没法从城里出去。”
“那就是我的命了。怎么也是我自己选的路,用不着你来操心。”
王雨霁想这头说不通,于是打起感情牌,“他想杀你,我不能还留着他的命吧?”
“你这回帮了我,下回呢?你以为这样就一劳永逸了?就算其他黑帮的人不管,条子总会注意到你的。”
“谁查得到我头上。”他信誓旦旦的模样让卢卡有些无奈。
“你知道袭击是谁挑唆的吗?那傻逼枪都拿不稳,却有胆子来堵我。”他意有所指,暗示这并非飞来横祸。王雨霁虽然为了他好帮了他许多,但也给他带来了许多危险困难。现在他算是被那一枪打醒了,突如其来的变故才最能警醒麻痹大意之人。
“王雨暮干的,但是他已经死了。”
“我还以为你会咬死不说呢。”卢卡瞥了眼地上的报纸,“你最近风光得很。”那上面刊登着许多堂口有关的新闻,唯有冰冷的数字诉说着死伤枕籍的惨象。
王雨霁被他的阴阳怪气激怒,“注意你说话的态度!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他抬头冷冷地望着卢卡,“不过我不会放你走的,因为现在你说了不算。”
卢卡得到预料之中的答案,仍然气愤地摔门走了。
他妈的王雨霁这个混蛋!
卢卡尽管已经猜到结局,还是对王雨霁的命令语调颇有不忿,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能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即使和家人分开、被迫断绝往来,即使遇到火并突袭、仇家追杀,他都没这样的心酸愤怒过。这次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居然把他气得要命,甚至想一枪直接崩了那个讨厌的家伙。
转过天来王雨霁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强硬,于是主动去服软求和,但是卢卡没给他面子,阴阳怪气一通后请他离开,让他碰了个软钉子。从那以后卢卡除了必要的交流,根本不理会他。
王雨霁被他气得牙痒痒,又不能真狠下心做什么,只能在外面找他的仇家解气,既然那些蠢蛋往他枪口上撞,他也应该照单全收不是?
他很早以前不喜欢自己动手,因为他觉得会弄脏衣服和手,懒得清洗。现在他倒觉得无所谓,扣下扳机的感觉倒是很能舒缓压力,尤其在枪响时、鲜血绽开时和对方哀嚎痛哭时。他看着冒烟的枪口,无视那痛苦尖叫和被血弄脏的地板,发起了呆。
他很不理解,明明一切才刚开始,他才和过去彻底道别,只想迎接新的生活,而那个陪着他开启新人生的存在却要离开。他不能接受这样的局面。无论他怎么劝说,好话说尽,卢卡都不愿留下,似乎去意已决。王雨霁的心里挫败窝火,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叫卢卡回心转意,于是他开始把酒当水喝,像极了禁酒令终于解封时的酒鬼,好像下一秒就会世界毁灭般,恨不得把血液抽出替换成酒精。
卢卡点起一根烟,听着收音机里轻快悠扬的舞曲,烟雾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试过王雨霁给的雪茄,觉得那东西还是不如烟,保存起来太贵重,麻烦,让他浑身不自在。他还想再点一根,门却开了,他低咒一声,想着现在走是否来得及。
看着王雨霁步伐不稳地凑过来,闻着他一身酒气,卢卡皱眉想要走,却被叫住。
“卢卡,你来得正好。”王雨霁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见到卢卡让他开心得很。
卢卡看他傻得冒泡的模样,懒得跟醉鬼计较。他叹了口气,过去扶住快要倒下的王雨霁。
“陪我喝……”王雨霁在他耳边呢喃着,连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酒气。
“这到底喝了多少?”卢卡心里想着,知道问出来也会得到“不多”的答案。
他扶着王雨霁往浴室去,但是醉鬼沉得像灌了铅一样,还动来动去的阻止他前进,等他费劲巴力的把人送到淋浴下面,他也出了一身汗。他看王雨霁终于安静下来,想着他应该出去了,结果一转身就听见人倒下的动静。
王雨霁坐在地上委屈地望着他,桃花眼里含着泪,好像摔得很疼。卢卡骂了句街,认命地走过去,开始伺候大爷洗澡。
卢卡头一回觉得做同性恋也不错,因为不用养小孩。王雨霁喝醉了酒太像个任性的小孩子了,让他往东偏往西,让他赶鸭子他撵鸡,气得他拳头梆硬。好不容易把人稳住要洗头,王雨霁就把水泼了他一身,再趁他不备把泡沫抹到他头上脸上。
最后他实在受不了,威胁王雨霁再乱来就不管他了,才看见那个降智二十岁的成年男人乖巧下来。
妈的,早这么听话多好。卢卡啐了一句,把终于安分的王雨霁丢到床上,又往来的路回去。折腾这么一通,他也得去洗个澡。
以后王雨霁再喝醉,一律按垃圾处理,丢在门口摆到天亮了事。
他洗到一半,火还没完全下去,门就被推开了。
“操,你他妈来干什么?”卢卡看见是王雨霁,火又腾地上去了。
“睡觉。”王雨霁脸上弥漫着可以称为天真的气息,加上那个完全善意的笑容,显得更加傻气。要不是有那张漂亮的脸支撑着,他的气质可以说很难超过八岁。
“你来浴室睡觉?”卢卡看着堵在门口的王雨霁,纠结到底要不要接着洗下去。
“你陪我睡,我睡不着。”
卢卡咬了咬牙,“你先出去。”
“你先答应我。”
“答应你,快滚。”
王雨霁开心地应了,欢天喜地地滚蛋了。
卢卡是被热醒的,他感觉口干舌燥,想要爬起来喝杯水,却怎么也动不了。他使劲把自己抽出来,才发现原来是王雨霁这一晚上都紧紧地抱着他。他忍住了朝着那张白嫩脸上来两巴掌的冲动,给自己倒了杯水起床洗漱。
他照顾亲爹都没这么仔细,真是他妈的冤种。虽然在救命恩情方面,王雨霁可以算他的再造父母重生爹娘……感觉哪里不太对,算了,就当恩怨扯平了。
卢卡正在埋头吃早饭的时候,王雨霁沉默地坐到了他对面。卢卡眼皮都没抬,看王雨霁这模样应该彻底醒酒了,他也就懒得再管。
王雨霁头疼得要命,他感觉脑子都要裂开分成两半,再在他的头骨里两军对垒拼个你死我活。他没什么胃口,看着卢卡不歇气地吃饭,终于心情好了点。“果然很可爱……”想到这,王雨霁不由得笑起来。
卢卡正在擦嘴,注意到王雨霁脸上莫名其妙的笑容,寒毛都立了起来。
“你笑什么?”
王雨霁点了点嘴角,示意卢卡没擦干净。卢卡这才脸红起来,意识到王雨霁看着自己吃了半天的事。他生硬地应了一声,假装无事发生,就要往门外溜。
“去哪儿?”
卢卡抓着门把的手僵住,“回家。”
“你家里没人吧?”王雨霁把他的事情都查得清清楚楚的,无论是卢卡离世父母的经历,还是他已经悄然离去的姐姐,都没能躲得过王雨霁的注意。
他捂着额头靠近卢卡,他还是头疼得很,后悔起来不该喝那么多酒。“今天堂口有事,先别回去。”
“堂口里还有我的事?”
“有的,你必须去。”
卢卡想,他实在是无法可想了,王雨霁是不是解决心腹大患之后乐疯掉了,什么傻事都干得出来。
原来王雨霁强硬地要他跟来,就是为了和他在市里瞎转了一早上之后,又跑到高档餐厅吃午饭。他才没有闲情逸致陪着王雨霁过家家。
卢卡食不知味地戳着盘子里的菜,想着这时候如果有仇家来突袭扫射,或者他们被安在桌子下的炸弹炸飞,也许就能给这平淡无奈的日子添点乐趣。
“下午我还有点事,你先去本部,姐有事找你。”王雨霁看卢卡这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没吃下饭,拿出火机点了根烟。火机点燃的清脆声响像是点亮他们的僵局似的,终于让氛围不再凝重冰冷。
“她找我干什么?”卢卡知道王雨霁说的人是王雨晴,但他们之间似乎没什么交集。
王雨霁抿了口烟,沉吟一许,又呼出口烟雾。“不知道,你去就是了。”
“我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卢卡自嘲地嘀咕道。
卢卡有些局促,在面对一个比他弱小许多的女人面前,他不应该生出这种感觉。但是只因为对方是王雨霁的姐姐,他的态度就与往常不同许多。
他飘忽的眼神和如坐针毡的状态让王雨晴笑了出来,卢卡莫名其妙地瞧了王雨晴一眼,似乎疑惑得很。
“你看起来很紧张。”王雨晴倒是很悠闲,“其实我找你没什么事。”
“那我走了。”卢卡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你这人真是死脑筋。”王雨晴笑得不行,捂着嘴招呼他回来。她又正色道,“听说你们最近在吵架?”
“算是吧。”卢卡觉得尴尬起来,这事有必要让别人知道吗?王雨霁也是够闲的。
“虽然很自私,但我还是想你帮帮他。”
卢卡毫不在意道,“帮他?他有哪里需要我帮忙的?”
“雨霁他肯定不好开口找你的……”王雨晴叹了口气,“他一直过得不好。也是你来了之后,他的情绪才好些。堂口的景况一直不好,外来客总是会受排挤的。再加上我那几个兄弟不争气……现在担子都在雨霁一个人身上,他当然不能面面俱到。他不情不愿地做到现在,尽管有太多无法割舍的让他留下来,但我还是很少见到他开心的样子。等到你来了就不一样了,他好像活了一样,就像鱼儿得了江河。”
“我有这么大作用?”卢卡惊疑难定。
王雨晴郑重地点了点头,“当然,尽你能想象的巨大作用。”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陪着他。”王雨晴突然握住他的手,“你只要陪着他就好了。”
“我要是执意要走呢?”
王雨晴感觉到卢卡挣脱的劲,但是怕伤着她,没敢抽出来。“谁也拦不住你。可是你真的想走吗?”
卢卡像是被她戳中痛脚,“你又知道些什么?我们根本就不熟。”他终于抽回手。
“我们不熟,可是我对自己的弟弟很熟悉。”王雨晴暧昧地笑了笑,“他很喜欢你,而他有个特点,就是对喜欢的人一定很好。即使这样,你也舍得离开他吗?”
“他的好是有代价的,我付不起。”
“这话你告诉过他吗?”王雨晴相信,只要把问题提出来,她的弟弟就能解决掉。
卢卡沉默起来。
“你们见过的死亡肯定比我多,”王雨晴话锋一转,“知道什么更值得珍惜。所以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把戏上,更坦诚地解决问题吧。”
卢卡哂笑,“也许吧,不过这样‘无聊的把戏’的确令人生厌,是时候结束了。”
王雨晴欣慰地朝他笑起来。“虽然雨霁对喜欢的人很好,不过你也别太惹他生气,他最近下手狠过头了。”
“是吗?”卢卡挑了挑眉,王雨霁在他印象里总是文绉绉的,端着副优雅文明的上等人架子,不喜欢让手沾上血。但想到报纸广播里的那些争斗和事件,都是王雨霁一手策划安排的,他又释怀了。所以王雨晴这话是在威胁他么?在告诉他如果“先礼”无用,接踵而来的就是“后兵”了?
看着王雨晴的笑容,卢卡咽下了疑虑,他就算问出所想也得不到答案,还不如自己去摸索。
卢卡照例检查了车底,又在车里寻了一圈,没看到类似炸弹的东西,这才安心地靠在车边,等着王雨霁出来。
他不想抽烟,只能站着发呆,不时摸摸怀里的短管枪。他想如果再这么抽下去,比起得肺癌,他可能会先变成烟熏肉。想到这他笑出声来,一抬头刚好撞见王雨霁的视线。于是他的笑容僵住了。
“什么事这么开心?”王雨霁的心情也很好,边朝着他走近,边挥手让身后跟着的那些穿着西装和风衣的人离开。
“没事,走吧。”卢卡有些尴尬,撇了烟头几下踩灭,才去发动车子。
王雨霁乖巧地系好安全带,“先不回去,绕个路。”
卢卡点点头,以为王雨霁还有事没解决,按着他的意思前行。
靓丽的红色跑车一路七拐八扭地到了城郊,王雨霁还让他继续往山路上开。他一瞬间有些怀疑王雨霁是不是要杀人灭口抛尸荒野一条龙,但是又觉得王雨霁想弄死他根本不用这么大费周章,这才终于冷静下来。
“就在这吧。”
卢卡疑惑地踩下刹车,停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不会真要杀他灭口吧?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王雨霁已经下去绕到他的车门外边。“怎么了,发什么呆?还是说要我抱你下来?”
卢卡被他这话惊醒,慌忙下了车,关车门的巨大声响在这寂静的傍晚突兀至极,他对这掩耳盗铃的行为终于臊红了脸。
王雨霁却没调笑他,只是让他抬头看看。
卢卡这才注意到途中忽略了的景色,那些他一直忙着赶路没机会细看的松散微末的景象,现在汇聚成了一副完整的图画。
夕阳已经半掩在云层后面,厚而密的云的边缘染上了暖光,在昏黄的幕布里似乎比棉花糖还要柔软甜蜜。其下则是人们争夺的区域,高耸的建筑物鳞次栉比,镀上一层暖的金边,显得不再冰冷无情。跨越城区与河岸的大桥仍然高峻挺拔,以往两旁直入云霄的桥梁支座现在却渺小纤细,看着不如他脚边的野草藤蔓坚韧硬实。桥下的河面上粼粼波光,在此刻变换成耀眼的金色,好像麦浪夹在其中,浮动着生机与喜悦。这时候却安静,他听不见那繁华城市的喧豗,听不见轰鸣的汽车与火车,也听不见纷扰的鼎沸人声……他只听见风的声音。
还有微风拂过时,那些绿色的生命随之舞动的声音,那些脆弱而渺小的、终其一生也无法移动根茎的植物,正吐露着自己的心音。
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并不很快,但是不平淡,也不安稳,好像在催促他开口。
那么他要说什么呢?
“很漂亮吧?”王雨霁却先他一步。
卢卡点了点头,他了解王雨霁,总爱搞这些浪漫把戏,好像他会很受用似的。
“我也很喜欢这幅景色……”王雨霁望着他,“虽然比不上我的家乡风光,但是也算得上壮观,欣赏它也心旷神怡。”
“所以呢?”
“所以这就是我找到的,‘能回去的地方’。”王雨霁微笑道,“这里的山和水也有可观之处,但是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人。”
卢卡感觉心怦怦跳个不停,好像要代替话语跳出他的喉咙。他听见自己急切地问道:“什么人?”
“那个值得我铭记的人。”
卢卡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已经被王雨霁吻上来。他顺其自然地回吻着,收紧搭在王雨霁肩上的手臂,呼吸间净是对方身上清淡的香气,让他不免有些情动。
他看出王雨霁的意图,顺势被压在车前盖上,感觉后背被硌得难受。王雨霁于是脱下大衣垫在他身下,又开始解他的裤子。他突然有些紧张,明明不是第一次做了,他却觉得心跳得比那时还快。王雨霁的手指伸进他的嘴里,又搅得一团乱,口水顺着他的手淌下去。湿润的手指又进入他的体内,他才如梦初醒,放松地配合王雨霁的动作。
等到觉得扩张得差不多了,王雨霁才换上自己的家伙,一寸寸地埋进去,好像钻进一张不会抗拒的肉嘴里,顺从而契合。
起先王雨霁还收敛着动作,兴致上头时就忘了理智,顶着敏感点碾磨来回,让卢卡呻吟得忘我。卢卡一时回过神,才想起这是在野外,有些恼怒地起了坏心思。他突然弓起腰捂住腹部,发出疼痛难忍的呻吟,这吓到了情欲正盛的王雨霁,他连忙将还在卢卡体内的性器抽了出来,去查看卢卡的情况。
卢卡没想到他突然抽出去,迅速的摩擦和心理的刺激让他射了出来,他恍惚了一段时间,再清醒就看见王雨霁担忧的神情。
“卢卡,卢卡,你还好吗?”王雨霁正在解他的扣子,想要检查他腹部的伤口。
卢卡捂着肚子笑起来,其爽朗豪情让王雨霁想狠狠地揍他一顿。“你真信了啊?要是伤还没好,我能答应你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雨霁拳头攥得梆紧,无奈地叹了口气,最后痛定思痛,掰开卢卡的腿根又插了回去。这次是趴伏的姿势,性器进得更深,能让卢卡已经愈合的伤口都有隐隐作痛的幻觉。
卢卡就这么趴在坚硬的车盖上,把那冰凉的铁都捂热,花了一整个晚上来承受被欺骗的老大的怒火。
虽然过程并不太美好,但他们的关系算是缓和下来了。至少卢卡现在一看见王雨霁不会展现冷脸,而是羞臊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而这时王雨霁就会故意来逗他,例如跟假装看风景的他搭话,又或者将手搭在他的肩膀,甚至腿上——这取决于他们是站着还是坐在一起。然后他再回以嗔怒的瞪眼,让王雨霁成功地笑出来,这一套调戏才算结束。
卢卡想他之前担心的问题实在多余,等那一天真的到来,王雨霁真的要在他的性命和别的东西之间抉择时,他再去烦恼这等麻烦的问题吧。和王雨霁待在一起,安逸的日子过得久了,差点让他忘记自己身处何地。担心未来对亡命之徒来说实在是奢侈,现在他只要过好眼前的日子就行了。
又过了小半月,王雨霁神秘兮兮地说要带他去个好地方。卢卡有些想拒绝,他还没忘记王雨霁把他按在车前盖上做了什么。吹了一晚上的风,事后他咳了好几天,万幸没有发展成重感冒。但很显然这里没他拒绝的份儿,老大说要去哪他就得去,就算是下油锅也必须跟着。
王雨霁对他犹豫的原因了然于心,“放心,这回带你去的是市中心。”
卢卡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话,他于是半开玩笑地问道:“玩这么大?”
“……你不介意的话。”王雨霁冲他笑得不怀好意,黑白分明的眼珠亮晶晶的。
还是王雨霁棋高一着,脸皮更厚。卢卡被他噎住,没再接话。
最后他们在一家酒店门口停了车。卢卡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看得王雨霁手痒,拍了他的脑袋一下。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现在是上班时间。”王雨霁似乎很正经地在自证清白。
卢卡也觉得自己的假设不太可能,于是沉默地跟着王雨霁往楼上走。走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他们好像连招呼都没跟前台打,王雨霁这副轻车熟路的样子,到底要做什么?
等他们坐电梯到了酒店的顶楼,卢卡才发现这一层并不是用来招待客人的,或者说是仅供内部人员使用——比如他眼前这堆黑帮的成员。
以前他见到这些人,基本都是谈生意或者火并的场景,今天头一回看到这么安静祥和的画面,竟然有些恍惚。那些穿着西装和大衣的人或坐或站,都在悄声交谈着,不时磕下手中的烟灰,又或者端起茶水抿两口。这倒像是个黑帮茶话会了。
但王雨霁肯定不是带他来交朋友的,他于是好奇地去瞧王雨霁,然后撞上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王雨霁牵起他的手,往走廊最里面的一间屋子走去。
有些人看见他们的亲密举动,也不说话了,只静静地注视着他们。卢卡感觉到不自在,但还是没有挣脱,他必须给王雨霁这点面子,毕竟那些人也许不认识他,可一定认识王雨霁。这么漂亮的黑帮老大,还是个亚洲面孔,任谁也不会过目就忘。
至于他的面子……应该早在救下好兄弟马克的时候就已经全丢掉了,现在再挣就显得有点为时已晚了。
王雨霁敲开那扇挂着“特殊定制”名牌的门,带着卢卡走了进去。
“汤兄,别来无恙?”王雨霁熟稔地对着端坐的男人打招呼。
“老王,莫洗我脑壳,太肉麻了。”那人模样白净,脸庞还带点稚气,看上去唇红齿白的美青年,说出来的话却掉份。
王雨霁已经习惯了他这位“老乡”带着口音的亲切的汉语,但卢卡肯定不能,所以他客气地请求汤其帷用英语交流。
汤其帷也没驳他,自然地用英语和王雨霁交谈起来,他蹩脚的家乡口音瞬间就消失不见了,甚至用的还是英式的腔调,一看就是受到过良好的教育。卢卡疑惑地想这类人怎么会和黑帮混到一起,但这时汤其帷已经将一个很有分量的大盒子递给他。
卢卡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嗯,见面礼……”汤其帷刻意去瞥王雨霁的脸色,见对方神色不愉,于是赶紧改口:“开玩笑的,这是王雨霁送给你的礼物。”
不年不节的突然送他礼物,该不会是想道歉和好吧?可是他完全不介意,现在也不生气了。卢卡刚想拒绝,就看见他们二人的表情。王雨霁一脸期待,而汤其帷则是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卢卡只好认命地打开盒子,躺在里面的是一把崭新的银色左轮手枪。他承认他心动了。
没有男人会不喜欢枪,尤其是这么漂亮的枪。枪管和握把上面的雕花纹饰恰到好处,不至于拿出来太显摆,也不至于素净得像一把普通的武器。他有些感激地看向王雨霁,收获对方一个了然的笑。
汤其帷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互动的二人,要不是他在现场,这俩人肯定都要抱在一块儿啃了。他于是干咳了一声,让那拉丝的视线分离。
“你们俩个硬是要亲的话,不要当着我。可怜我孤家寡人的。”他又说回了方言,显然是说给王雨霁听的。果然王雨霁的脸都黑了,不耐地揽着卢卡走了。
卢卡端着盒子茫然地走出了门,这才反应过来:“怎么了?你生气了?他说了什么?”
“不用管他,我们走吧。他发癫。”王雨霁想汤其帷算什么孤家寡人,他来了美国混得风生水起的,连伴侣也带在身边,家庭事业都美满,还有什么牢骚可发的。
“那我们是不是该道个谢?”
“钱我都给他了。”王雨霁拽着卢卡继续往外走。他们已经下楼,到了个人少的角落。
卢卡下意识觉得不太对劲,但还是问着更在意的问题:“……好吧,但是为什么突然要送我礼物?”
“因为今天是七夕节啊。”
“七夕节,是你们的节日吗?”
王雨霁深感文化差异的痛,他本来以为卢卡肯定会很开心的,却忘了这茬。“就是情人节。”
卢卡脑子有点发蒙,“啊?哦,谢谢。”
王雨霁突然把卢卡按住,“就这个?就一声谢谢,你没有别的想说的吗?”
看着王雨霁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卢卡感觉大脑已然过载了,“有、有的。”
王雨霁面色稍愉,“什么?
“抱歉没给你准备礼物,我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
王雨霁却突然吻他。卢卡惊讶地瞪大了眼,他话还没说完呢。
“笨蛋。”王雨霁在他耳边笑着道,然后又吻上他。
王雨霁的家中。
卢卡正一边整理衣领,一边朝着门外走去,王雨霁则还在后面穿外套。他用余光瞥了眼王雨霁,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出门了。王雨霁嗯了一声,知道卢卡要去检查车子,低头继续扣他的扣子。
只是照例对汽车进行检查,卢卡却发现了车底的炸弹。该说不说,这个习惯不错,真正的救了他们一命。他一边强装镇定,一边脚步缓慢地离开了那辆危险的车。
卢卡转身看见王雨霁朝着他的方向过来,连忙大呼:“跑!快跑!”然后立即扑向原地发愣的王雨霁,避免他被炸裂的碎片溅到。
王雨霁满脸怒容地爬起来,拉起卢卡往屋里去了。他居然差点在家门口被人搞死,显然是有敌人渗透进来了。
两个人现在满身的尘土,坐在干净整洁的地板上,看上去狼狈又般配。
卢卡担心地望着他,“你没事吧?”
看见卢卡带着担忧的神情,王雨霁心里的火突然就熄灭了。他笑道,“没事,你呢?”
“还好,没什么问题。”
王雨霁也不再追问,吩咐人去调查这次的袭击事件,然后在沙发上抱着卢卡发呆等消息。被当做人形抱枕的卢卡很是无奈,但突然经历了这么大的刺激,有人和他待在一起消化的感觉还不错,于是就顺从地任由王雨霁抱着了。
过了三分钟,他才推了推王雨霁。
“怎么了?”
“你确定不去换衣服吗?”
王雨霁作思索状,然后平淡地说到:“再等会儿。”
“……”那好吧,既然老大都不嫌邋遢,他还有什么可讲究的呢?一块儿腻乎着吧。
堂口的人逮着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当时他正躲在树丛后面盯着卢卡和王雨霁。他们不得不用了点小手段,从他嘴里挖出消息,原来是唐纳德·加里森有些小问题没和他们说明白。
上回的突然袭击显然没有达到加里森先生的目的,这次他选了个更快捷粗暴的方式。只不过唐纳德这次安排的人不太可靠,心态有点差,而且也不是很扛揍。
王雨霁正端坐着听着手下的汇报,卢卡则像尊煞神似的站在他身后。话说到一半,王雨霁就抬手示意那人停下。卢卡有意继续打听更多的消息,王雨霁的态度却模棱两可,似乎并不急着去解决唐纳德的问题。但既然王雨霁有别的事情要忙,那么他也不是不能代劳。
卢卡决定去给某个不识相的家伙制造点麻烦,让他也体会一下这种被蚊子追着叮的烦躁感。
于是他找了个唐纳德现在最赚钱的场子去打探消息,顺便给个下马威。市中心的夜晚总是灯火辉煌的,一派繁荣和热闹的气氛,而高楼里的酒店则将奢靡毫不遮掩地展现出来,吸引着那些纸醉金迷的享乐者。即使是淅沥的雨也没能消减这夜里的半分热闹,反倒更让人觉得这奢华的好去处是个遮风挡雨的庇护所,能够叫人更加享受安逸环境里的美酒佳肴。
卢卡压下帽檐,一路到了酒店的顶层,找到了正坐在老板椅上的管事的人。他知道这家伙就是唐纳德的亲信,尽管对方的嘴比较严——毕竟是看在钱和权的面子上,但他还是成功地用武力撬开了那张自称是蚌壳的嘴。
他扔下那鼻青脸肿的家伙,刚出门就被一伙人给盯上了。看来唐纳德的消息挺灵通,而他刚才的那顿打还是不够狠,他应该再敲掉对方两颗牙才好。他紧握着枪,一路跑到车库里抢了辆车,准备开始他的逃跑大业了。
他一出车库,就有三辆车跟在他后边,两辆一左一右地撵他,跟在后面那辆也开枪扫射挡在前面的他,似乎对拿下他这事志在必得。
卢卡猛踩油门,往右一偏,躲过了子弹的扫射和两辆车的夹击,驶上了面前的高架桥。他一边开车一边想着逃脱的办法。
他们超速飙车还在马路上枪击,很显然ndpa再无能也不可能对此置若罔闻。警笛也迅速地响起,像是要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卢卡只好一边躲避着身后的追击,一边绕开前面堵截的警车,加速驶离大路,拐进小路跑掉了。而跟在他身后的黑帮的车就没那么幸运,被刚好赶来的警察来了个卷包会,全部带走了。
卢卡并不知道这歪打正着的幸运,还警惕地开着车。等到他意识到远离了危险,就找了个小巷子把车扔下。卢卡确认了身后没有追兵,于是压低了帽檐,裹紧了大衣,握紧了那把漂亮的银色左轮手枪,徒步往王雨霁的家里去了。
他就这样进了门,穿着雨淋透的衣服到了王雨霁的房间。房间的主人此时穿着宽松的居家服,正在喝着热茶听广播。广播正播到音乐的部分,爵士舞曲带着股悠闲轻松的意味。眼前的景象倒让卢卡紧绷的神经放松,他脱下湿淋淋的外套坐在王雨霁身边。
“跑哪去了?淋这一身雨……别贴着我!”王雨霁佯怒道,“快去洗澡,再感冒了有你好看的。”
卢卡只好笑了笑,自觉地去洗澡了。但等到他出来,王雨霁的脸色就远没有刚才好看了,看来他是知道自己捅出的篓子,准备兴师问罪了。
他还没有开口解释,就被王雨霁扑倒在床上。
“你听我解释……”他的大腿凉嗖嗖的,看来是浴袍没有发挥到应有的作用。
“我听着呢,你说。”王雨霁的手沿着他的膝盖往上摸,嘴里的话却正经得很。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说得出口啊……
卢卡抓着王雨霁的手腕,努力表现出真诚的情态。“我没想到他们的支援来得那么快,但是我也顺利逃出来了,唐纳德的人没有抓到我。他们不知道我是谁,就不会牵连到你。”
王雨霁没有挣扎,似乎在认真地听着他并不怎么有力的解释。
“你想说的是这个?我还以为你要解释的是:这么晚回来,是因为去外面鬼混了。”他一边说,一边笑着,似乎正为这“意外收获”而感到开心。
卢卡不清楚王雨霁是不是在钓自己的鱼,但他已经把所有事都抖搂出来了,再掩饰就有点当对方是笨蛋的嫌疑,所以他只好什么也不说,不接王雨霁的茬。他静静地注视着王雨霁的眼睛,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玩味的目光终于变得严肃而冰冷。他于是瑟缩地躲开交汇的视线,却听见一声叹息。
“唉……”王雨霁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会担心吗?”
“嗯?”卢卡愣了一下,他的确不知道王雨霁要说的是这个。他还以为王雨霁会生气别的东西,比如没有命令就跑去敌人的地盘乱来之类的。
“这种事情完全可以交给其他人,无论是威胁恐吓、和他们的人火并或者是套取有用的信息,都不需要你去做。你以身犯险,就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这下说得卢卡哑口无言,他好像的确因为自己的冲动行为,让王雨霁难过了。
卢卡张了张嘴,所有的话都汇聚成一句“抱歉”
王雨霁却又叹了口气,“指望你懂确实是我的奢求。下次别这样了,我不想你成为他们手里的人质、我的把柄。”
卢卡怔愣地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现在的情况他该变得笨一点才好,听王雨霁的指令行事就好了,多余的事不需要他操心……等等,谁是把柄?
卢卡的脸迅速地红起来。
王雨霁不用奢求了,他已经懂了,这让人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告白,实在是叫他懂得彻底。
等到王雨霁终于决定收拾唐纳德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之后。他给了唐纳德一周的时间提心吊胆,也让没耐心的卢卡长了教训。
等到卢卡握枪终于不抖的时候,他才下定决心去做点有趣的事,比如解决某个碍眼的同行。他之前还没有太多的空闲去做这番大事业,毕竟堂口有许多未平息的事件等着他处理,现在总算是腾出空来,可以考虑一下扩张势力的选项了。
他得到线报说唐纳德明天会去博物馆参加展会。他并不欣赏这种附庸风雅的做法,但既然对方愿意给他个暗杀的好机会,他也不会不识抬举。
但卢卡不知从哪得知他准备做掉唐纳德,跑来向他主动请缨。
王雨霁觉得卢卡也没有完全长教训,于是冷着脸拒绝。卢卡见怎么恳求都没用,于是突然吻上了王雨霁。
“你不同意,我就亲到你同意。”卢卡的话说得坚定,但眼神很慌乱。
王雨霁笑了出来,卢卡可真是有办法制他。因这亲吻和幼稚的话,王雨霁的心情又变得愉悦起来。他摆了摆手,“好了,你去吧。不过你不能露面和动手,帮他们开开车就行了。”
真是个笨蛋,但也是个可爱的笨蛋。
然后他看见笨蛋本人喜气洋洋地离开了,不禁再次失笑。给人当司机都这么开心?还是说只要能参与刺杀唐纳德的事当中,卢卡就觉得与有荣焉?
卢卡正在车库里等着堂口的人解决完唐纳德离开。他靠在墙上抽着烟,打量着墙壁和柱子上的通缉令。那些人的形象都凶神恶煞的,像是经过艺术加工,也许见到本人也认不出来,通缉令反倒能保护那些人的安全也说不定。
他掐灭烟头,扔在地上,并在心中希望自己不会成为被挂在墙上的其中一员。但他这祈祷还没应验,就有了不太和善的脚步声靠近。
他于是尽可能地拿上放在后备箱的枪支弹药,矮身躲在车后面,举着手里的汤姆森冲锋枪,静静地等待着。
他直觉这些人是冲他来的,又或者是冲着堂口的人来的,总之不会是来欣赏艺术品的。
果然,他们对着车库里的车一阵扫射,似乎正在排除所有的潜在危险。卢卡见他们马上就要打穿自己身前的车,立即扔了颗手雷出去。
巨大的爆炸声显然震慑了不速之客,卢卡立即探出身开枪射击,击倒了几个来不及趴下的蠢货。但对方人多势众,卢卡也被擦了几枪。他知道寡不敌众,于是在这枪林弹雨里寻到个逃跑的路线。他扔下另外一颗手雷,将堵在那条路上的敌人炸开,靠着掩体和射击清理出了一条血路。
但他身后的人仍然穷追不舍,他只好翻墙拐进小巷子里,再绕路逃出了敌人视线。
尽管他暂时安全了,那些负责杀掉唐纳德的同伴现在还不知情,他该怎么传达情报呢?
卢卡捂着肩上的伤口,靠在墙上发呆。他现在该去哪里………
突然一阵尖叫唤醒了他,原来是路过的人看见了他身上的血迹和枪伤。他看见那人颤抖着,想要远离他却怎么也动弹不了。卢卡不由得苦笑起来,缓慢地离开了这条街,找了个行人稀少的小胡同站定。
他太显眼了,回博物馆接应肯定是不行了,何况车库里还有堆不知道来头的黑帮成员,他现在只有回堂口这个选项了。至于还在博物馆里的人,只能寄希望于他们能够随机应变吧。毕竟干他们这行的,总得有点运气和应变能力,否则性命是很难保住的。
走回去是不太可能了,他不得不撬了辆路边的车,让车主体会一下n城的风土人情。他嘴里叼着烟,单手开着车,看着不断后退的街景,听着广播里的音乐,心情反倒平静悠闲起来。
这就是他的生活,火并、流血,危险刺激,糟糕得要命,但还是能找到安心的瞬间。
他将车撇下,走进堂口,走到成员专属的医务室里。医生是个一把年纪的中国人,带着副眼镜,看上去沉稳得很,说话做事总是不紧不慢的,但似乎不太喜欢他的样子。也许因为他是堂口里为数不多的“外国人”,所以不受医生的待见吧。
他自在地脱了衣服,医生的眼神瞬间变得蔑视,然后又迅速地恢复了冷漠,一副无视他的模样。卢卡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除了枪伤,还有点不太文明的痕迹。可这是王雨霁做的,又不是他弄的,总不能怪他吧?等等,难道医生一直以来不待见他是因为这个吗?也对,没听说过谁乐意待见同性恋的。何况这个人还跟他们的老大搅和在一起。
卢卡于是决定装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这样至少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尴尬。他摸了摸自己肩膀上的绷带,正准备松松劲,就听见医生带着口音的英语:“你要是不想要这条手臂,就随便动我的绷带。另外,这段时间不要抽烟。”他现在都能闻见卢卡身上的烟味。
卢卡于是迅速收回手,向医生道了句谢。像是想起什么,他又嘱咐道:“不要把我受伤的事告诉王雨霁。”
医生眼皮都不抬,忙着收拾眼前的工具和一团乱,只在他推门离开的时候说了句“注意安全。”
卢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思来想去,医生应该是出于职业道德才说的这话,毕竟医生并不喜欢他这号人。
他特意去换了件外套,这才准备去见正在堂口等消息的王雨霁。但王雨霁面前围满了人,看来已经在商讨博物馆袭击的事件了。他于是站在门口发呆,直到相熟的人跟他打招呼,他才发现屋里的人都出来了。
王雨霁叫他进去。
卢卡于是和面前的人说了声抱歉,就进去听候吩咐了。他走到王雨霁面前,尽量让自己受伤的手臂表现得不那么僵硬。
王雨霁却叼起一根烟,示意他点上。卢卡只好拿出打火机,正要给王雨霁点上的时候,对方却发话了:
“你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他举起另一条手臂要护火,却被王雨霁抓住。
“不疼吗?”王雨霁用了十分力气来抓住他的手臂。
就算没受伤他也觉得疼,何况现在。但他还是嘴硬道:“不疼。”
“和你一起去博物馆的兄弟都死了,你就这么回来见我?”王雨霁瞪着他。
卢卡有些委屈,但不知道这阵委屈哪来的,只好沉默起来。
王雨霁甩开他的手,“问你呢,说话。”
“我遇到了袭击,受了点伤,也没法再回去接应……”卢卡越说越委屈,声音越小,最后他不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王雨霁气得七窍生烟,“你他妈的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在门口傻站了多久?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他们都说你不见了,博物馆里的是死是活都有个下落,就你没有消息,你他妈的倒是安心得很,有空和别人聊天,都不愿意进来看看我!”
卢卡没想到王雨霁这么生气,只好小声地道歉。
结果他这一道歉,更是火上浇油。王雨霁又数落起他来,“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装得没事一样,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想让我发现吗?要不是郭医生告诉我,你打算就这么瞒着我吗?那我他妈算什么,卢卡,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卢卡张了张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如果只是干巴巴的道歉,肯定会让王雨霁更不满。
王雨霁转过脸去不愿看他,指着门让他出去。
卢卡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连忙上前抱住了王雨霁。“对不起,对不起……”他一个劲地说着对不起,因为他现在只想得到这几个字。
王雨霁几乎要哭出来,“我不想你出事,更不想你出了事还不告诉我。”
“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卢卡紧紧地抱着王雨霁,生怕松手以后王雨霁让他滚蛋。
王雨霁叹了口气,“你能做到就最好了。”他感觉被卢卡气得要少活几十年。
然后他发现某人的血已经淌到了他的衣服上,看来是伤口裂开了。他只好带着卢卡再去找郭医生。
卢卡死活都不让王雨霁离开,医生听着冷哼了一声,对卢卡撒娇似的态度很是不满。刚才还藏着掖着的,不愿意让老大知道,现在又摆出这副舍不得的情态,到底是玩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