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在那里修一道沟,爱福斯。”她指着一群拿着铁锹在挖长沟的人说道。
“那是墙基。”
“刮尔。”她用韦尔斯语说出‘墙’这个字。“是要把我们的人民隔在外面,还是要把你们自己围起来?”
“是要保障我的盟友安全,无论是谁都一样。同时也是要把我的敌人挡在外面,无论是谁都一样。”他补充道。
“你不知道他们是谁吗?”
他微笑着。她发觉那是一个很诱人的笑容。“我希望每个人都是我的盟友,尤其是你。”
这句莽撞的话不该令她不安才是,但事实不然。她?他的盟友?不会的,永远都不可能,可是她不能告诉他。她迎向他含笑的目光。“说不定是你变成我们的盟友。”
“那是同一回事。”
“不是。”她目光坚定地望着他。“全然不是同一回事。”
在他俩之间相隔的那窄小空间里荡漾着紧张的气息,但并不仅仅是由于她的韦尔斯人抗拒心理,与他的英格兰人侵略心理所造成。她告诉自己,她绝对不能看别的地方,因为那样看起来会是懦弱的行为。然而即使她想那么做,她也无法把目光自他脸上移开,他是那么气势慑人。
结果她的救星竟然是那个非常不可能的红胡子。这位总建筑师爬上山坡,使费兰德移开视线,裘琳立刻吁出一口不知憋了多久的气。
老天爷!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紧张得皮肤都起鸡皮疙瘩了。她退后一步,揉着手臂让上面的鸡皮疙瘩消掉。她必须与他保持距离。谢天谢地他现正专心听罗爵士说话。
“一个比较弱的地方,那里的地基必须深一点。”
“也就必须花比较久的时间吗?”费兰德皱眉问道。
“对,是要比较久。可是如果改变内墙绕过那块软地层,就会产生一个死角。上面的塔就必须扩建。你看得出来吗?”他把带来的羊皮纸铺在地上,两个人都蹲下去研究着。
裘琳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她希望他们忘记她在场。她想要听,想要明白他们说什么。可是她最希望的还是能够看见羊皮纸上到底画了些什么。她斜?着眼,拚命想看清楚晨光照射下的那份文件。她一定是凑得太近了点,要不然就是头偏了点,因为话讲到一半的罗爵士猛然抬眼,用手肘推一下费兰德。
“这是你新找来的翻译吗?”
费兰德转头看她。“对。”
“你好,罗爵士。”她说道,决心争取这个长者的信任。“你也想学心母瑞吗?”她态度坚定地对他一笑,一会儿之后他脸上怀疑的神色终于缓和了。
“如果我接下来十年都要在这里工作,那似乎是十分明智的作法。谢谢你的建议,姑娘。”
她答道:“姑娘是兰塞思。”
“兰塞思。”他跟着说一遍,这次是笑着说了。“你是一位很漂亮的兰塞思。你要知道,我有两个女儿,不过她们的年纪都比你小。”
“她们会来跟你一起住在这里吗?”
“以后会的。”罗爵士还未及回答,费兰德已先插话进来。“我们以后都会把家人带来,可是我们还有工作必须先做好。来吧,罗爵士,把你刚才说的地方指给我看。”
他们两个人走开了,沿着山坡走下去,任裘琳跟在他们后面。然而有那么一会儿裘琳只是瞪着他们。这些英格兰人跟她所认识的男人都不一样。长得高大傲慢的那一个,一方面深深吸引着她,一方面却又让她害怕。另外一个呢?长得矮壮却很和蔼,竟没来由地让她想起自己的父亲。当然,他看起来跟她父亲一点也不像。她不大记得父亲的样子,只记得他是黑头发,长得很高,声音浑厚,事实上还比较像费兰德。但是罗爵士的神情,他说到两个女儿时的口气中有某种感觉
她努力摆脱掉这些带有温情意味的想法。他只是一个喜欢女儿的男人,如此而已,其它就没有什么一样的地方了。但是如果他想对她表示友善,并且待她像自己女儿”样,她若是不乘机好好利用一下这情况就是个大傻瓜。毕竟,这才是她到这里来的目的呀!
她暗责自己对于搜集英格兰人敌情以外的事情太过关切,于是匆匆赶上前跟着他们。
“‘泥“这个字怎么讲?”裘琳问道,一面玩弄着一块陈年面包。
兰德试着让自己的目光望着她的眼睛,不要往下游移到她玫瑰色的嘴唇上,或者更过分地移到她坚挺的胸脯上。“泥?拉克。”他答道。
“‘面包’呢?”
“柯岩。”
“不对。柯岩的意思是石头。”
兰德对她咧嘴一笑,拿起一块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面包。“巴拉柯岩。就目前而言,我觉得两者没有什么不同。”他把面包丢到她的腿上,然后又丢了一把小石头。
这是一种轻佻的举动,甚至可说是挑逗。但她显然并不喜欢这样,因为她把面包和石头都拨到旁边,然后站起来?谧湃棺印?br/>
这一整个早上兰德带着裘琳逛遍了城堡的工地,碰到每一样东西都指着问——马、工具、树、货车——要她告诉他用韦尔斯语怎么说。然后他又派她去拿面包、麦酒和奶酪来当午餐吃。他们分得开开地坐在一处有阳光的地方,那里已经有几株植物开始冒芽了。现在,她走去坐到一块平坦的石头上,太阳在她及腰的长发上映出闪闪的光泽,也给她的脸颊增添了漂亮的嫣红色。
是否也可能是由于他的挑逗使她双颊泛红呢?
他决定要查明真相。“你们怎么说‘你的头发像乌鸦翅膀一样又黑又亮’?”
她恼恨地瞪他一眼,但脸颊变得更红了。她脱口说道:“我们不说。”
他翻身侧趴着,用一只手撑着脸。“为什么?可能有一天我要追求一个黑头发的女孩子,我须要知道这样的说法。”
“那你就用英语说。我怀疑有哪一个韦尔斯女孩会笨得听不懂这种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兰德大声笑了出来,然后他发觉自己有好几个月不曾这么笑过了。“你的意思是说,英格兰男人追求韦尔斯女孩都不会成功?”
她冷冷地瞪着他。“不错。如果你们到这里来找女人,是注定会失望的。你们或许可以找到一、两个妓女,可是没有一个自重的女人会背叛自己的国家来跟你们在一起。”
她那傲慢的口气把兰德的幽默感赶走了,他坐直身子。“我发觉你的态度很奇怪,因为先前你是那么快就答应替我工作了。”
“那是为了赚钱,不为别的。”
“为了赚钱,妓女也是为了赚钱。”
“不错,但不同在于我不是妓女!”她猛地站起来,抓起她的斗篷。“你的课程结束了。”
兰德抓住她的手腕,把她身体拉过来面向着他。她那种轻蔑的态度令他怒气突发但那是在他碰到她的手之前。现在他只能瞪着她那张充满警觉的面孔,心里暗骂自己是个傻瓜。
他需要一个女人,不错,但只是要一个妓女而已,不是要这个女人,不是以这种方式。
她愿意教他韦尔斯语,这是他如果想不流血控制这个地方所必备的基本技巧。他需要柯裘琳;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理由来教他,他都不能冒险把她吓跑,而这表示他必须狠心抗拒她的魅力。她那十足的魅力。
他手指底下感觉到她的脉搏加速了。她的皮肤光滑又温暖,她一定全身都是这样——
真是见鬼了!他不能让自己去想那个!
“我不是故意要侮辱你,裘琳。你不须要跑走,我不会伤害你的。”他放开她的手,但是眼睛仍然与她的目光相接。
她退后一步,他注意到她喘得很急促。在她那交叉披着的围巾底下,可以看见她的胸部迅速起伏。她的胸部不大,但也不太小——
他心底暗自作了一个苦脸,他不能再这样看她,他必须找别的女人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我不是要跑走,”她反驳道。“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如此而己。你今天一天学的已经够多了。”她咬了一下下唇,然后又说:“再见。”
“等一下。”他抓住她斗篷的边缘。“你什么时候再来?”
她把斗篷扯开。“也许明天吧,或者再过一天。”
她转身要走,可是他又用一个问题拦住她。“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厨子?一个会烤好吃的面包的人?达巴拉?”
“巴拉达。”她纠正道。她默默地打量着他一会儿。“也许有一个女人会愿意做,可是只是烤面包而已。”她又补上一句。“我不会介绍妓女给你们,你们必须自己去找了。”
兰德笑着点点头。“一言为定。那么明天见了。”他接着又说道:“还有,裘琳,我要谢谢你。”
我要谢谢你。
裘琳一口气奔回家,一路上为他那句简单的话感到气愤不已。我要谢谢你。
不过让她生气的不是他说的话,而是她自己对这句话的反应。她竟然对他微笑——不是故意要哄他的笑,而是真心的回应。一个愚蠢之至、傻到极点的反应。
她在河边渡口停下来,回头朝林地望过去,可是看不见玫瑰崖或那个即将统治那里的英格兰人的影子。她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整天她都在极力抗拒自己对他的反应。她的举动就好像自己从未见过一个英俊的男人一样。
很不幸的是,她确实从未见过像他这样强烈吸引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