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苏后脚走进屋去,屋门就从身后关上了。
外屋亮如白昼,大烧着十几根蜡烛。普通蜡烛就算了,连周叔裱画用的宝贝灯都拿来填充这片光亮,夏苏怎么也看不下去,上前弄熄掉,任方桌后的年轻男子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
“点这么些蜡烛,就好像要烧光了家底。”男子音色偏冷,相貌偏美,眼无情,心更无情。
“四妹妹连父兄姐妹都不要了,我还以为你过着多了不得的富贵日子。却因一盏舶来灯,还怕费了油?那么多人当舶来品是宝,就好比黄毛绿眼鬼捧着咱们的丝绸和茶叶一样,骗得了没见识的,骗得了我们刘家人么?好比这制灯用的玻璃,听说在本土就是家常物什罢了。油,倒是真贵,也不过对小富之家而言。只要四妹妹想,兄长我可以定制十彩瓷缸,再装满油给你。”
刘家人,最不缺好东西,衣食住行没有不贵的,只有还不够贵的。
而刘彻言这等语气,公道来论,也并非炫富,是真得忍受不了这间穷屋子。他能在板凳上坐得下来,固然已垫了金缕片,也因夏苏仍立于屋中,他不好比她沉不住气。
然而,夏苏迟迟不出声,终令刘彻言再开了口。
“苏儿不给兄长行礼?你一向讲究礼数。”
刘府里唯一讲足礼数的一个,却被一群视礼无物的人践踏在鞋底。
施施然,夏苏淡福身,不料才站直抬头,就见一道金光疾来。她可以躲得开,却一动不动,眼睁睁让金光击中左边眉额。一时痛得晕眩,便感觉热乎乎的液体流到睫毛上,且越滴越多,压落眼皮,左眼瞧不见了。
当啷啷啷!金光落地,铿锵乱滚,渐渐定住。
那是一只鎏金雕镂的手环,金丝之上镶了六颗绿猫眼石。猫眼杏仁状,两头尖尖。这种宝石,虽是舶来品,也是那边皇室贵族才戴得起的奢侈宝物。
刘彻言见夏苏眉额已血流如注,她还能不慌不惊,心头急遽怒意。他还怕下重了手,她如今竟是连委屈的模样都没有了,真是自己白白担心。
想到这儿,他离开凳子,从手环上踩过去,走向夏苏,语气冰到极点,“几年不见,兄长挖空心思备下的厚礼,四妹妹却这么任它砸了地,甚至哥哥都不叫一声,让我突然心情很糟。”
夏苏看着这个阴婺的男子越走越近,诧异发现自己不惧。
她抬起袖子,静静擦过左眼,重新睁开了,听见自己的心强有力地跳动,击打着一个名字——
赵青河!
她想看着那张棱角分明的酷脸离世,所以无论如何,要从这个阴险的男人手里存一口活气。
“多谢兄长。”她弯下腰,似自刘彻言面前重新卑微,拾起手环,乖乖套进左腕。
刘彻言的怒意虽未全消,夹捏夏苏下颌的力气消减大半,眼中的不屑取代盛焰,“差点让四妹骗过去,以为你翅膀硬了,有了义兄,就忘了养兄,结果我这位兄长还是更胜一筹。四妹还是想得明白的,是不是呢?”
“……是。”她的翅膀确实长成,不过她会收好,免得被剪。
而且这回再要飞,必然再无后患。
刘彻言凑得愈发近,四唇之间只隔一层薄气,眸里变得幽暗无底。
夏苏镌深的五官,明光之下无可掩藏,但神情呆板,如石雕死物,令那份天生丽质失去辉耀。
“三年了,妹妹还用老法子对付我,不觉得腻烦么?”刘彻言竟要再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