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定泽很快就瞧见了方青,那大肚子在人群中实在是太显眼。无论何时看去,都觉妻子神情淡然,像隐于市的大隐,甚少有喜怒哀乐。想到那日她哭求自己改过的神色,着实让他怀疑,自己可是真的做错了。
柳笑笑正等着自己的兔子糖人,趴在捏糖的木箱子上看得明眸未动。好一会才抬头说道,“娘,爹爹他最喜欢吃糖人了,我们买两个好不好?”
方青知道女儿挂念她父亲了,只是怕自己生气,不敢道明,这分明是在说——买了两个,一个送回去给爹爹。她淡声道,“笑笑吃就好。”
柳笑笑一计不成,满眸失落,她真的很想回去。可一提起这事娘的脸色就变,等她闹了,又自己躲房里哭。夜里和姥姥一块睡,姥姥就跟她说她娘小时候的事,如何被人欺负,养成了那样淡漠的性子,让她不要惹娘亲生气,要乖乖的。
所以哪怕是很想很想父亲,她还是不敢直说,也不敢再闹。
娘生她时受了很多苦,如今不能再惹娘生气了。
柳雁见柳四叔定步不前,只是往那边看着,看了半晌,等看见笑笑接过糖人,忽然就见四叔转身走了。她好不诧异,跟上前问道,“四叔,你不接四婶回家了么?”
柳定泽说道,“嗯。”
“为什么不接了?”
柳定泽没有答话,他突然惧怕上前,无由来的惧怕。
柳雁再叫不住他,柳定泽已快步离开,进了人群中。
方青下意识往一侧看去,只见人潮汹涌,并没看见认识的人,更没有她在等的那个人。可方才分明感觉到了……
柳雁一路追着四叔,回了方家说不在,回到家里,进门就问管家,管家也说不在,简直要急死她。管嬷嬷见她跑得额上有汗,安慰道,“四爷不是往日那会走丢的四爷,况且还有常六跟着,姑娘不必担心。”
担心也没用,柳雁真不知谁才是做长辈的,四叔真不让人省心呀。
正感慨着,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转身看去,只是瞧见马车,已经知道里头坐着的是谁。她顿步看着那从车上下来的,倒让一旁的管嬷嬷心中疑惑,怎么这回姑娘见着桉郡主这样平静了。
桉郡主从车上急急下来,柳雁已经走下石阶。正面对上,桉郡主已说道,“薛院士被关进天牢了。”
柳雁神色微怔,木然答道,“嗯,我知道。”
桉郡主诧异,“你怎会知道?我刚从宫里听了消息就赶过来了。”
“猜的。”柳雁深吸一气,冷冷寒风入了肺中,刺得浑身冰凉。从那天薛院士说不让学术杀天下,不让皇权杀天下时,她就知道薛院士这次回来,绝非仅仅是回来而已。
以死明志,以最决绝的方法来完成心愿。
桉郡主不知她是怎么猜到的,任谁都没有想到,闻名众国,在大殷颇有名望,可以号召天下士子的人竟被圣上以大不敬的罪名关进大牢。若天下士子联名上奏,对大殷绝无好处。
柳雁已走到她近处,说道,“陪我去喝杯酒吧。”
管嬷嬷动了动唇,到底还是没说话,姑娘今日……很不对劲。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