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尼作为通讯兵跟着比他大一圈的指导师傅驾驶着小型通讯艇行驶在战况激烈的战场上，因为这一片导弹爆炸引起的磁场使得通讯电波时断时续，一些最前线的战舰无法接收到后方大本营的命令，所以只好用快速灵动的通讯艇靠近前线战舰传达命令。

可以看到无数艘红色光点组成的通讯艇从南域第三舰队三支分舰队的旗舰周围以接近导弹的速度飞出，穿梭在各条战线，躲避着四面八方的炮火，就像海洋中一条条小鱼游走在白鲨巨鲸的身体周围，有的小鱼来不及躲避一头撞在大鱼的身上，落到个粉碎下场。

唐尼的师傅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资深通讯兵，驾驶两人座的微型飞艇就像在高速公路上飙车，他涨红的岩石般脸上露出疯狂的表情，在个人终端电脑的辅助下双手操作着方向盘，完全靠着本能躲避着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炮弹。

唐尼只听到他喃喃的细语声：“就是这种感觉，生与死的感觉，这样的人生活得才有意义！”

唐尼知道获得多次荣誉勋章的师傅早已到了退役的年龄，但听他自己说曾经退役一年，觉得生活太平淡太无聊，又回来继续参军了。

“参军有免费的战舰、战机和飞船驾驶，有免费的房间住，有可口的伙食，可以感受生死之间的剧烈心跳，为什么不参军？”师傅当时是这样说的。

但现在唐尼看着飞艇外说不定什么时候飞来的炮弹就可能将他们毁灭，没有感觉到师傅那样的兴奋，只感觉到莫大的恐惧不断濒临。

唐尼很难描述自己的感觉，就像忽然顿悟了。

接近死亡，反而让他感到前所未有地活着。过去在生命里，他也曾经有过那么几秒的时间，感觉死亡擦身而过，就像一个月前上班路上在十字交叉口行走时，曾有一辆狂飙的车闯红灯忽然急转弯，差那么一点就要把他撞个正着，当时他脑海中一片茫然，完全愣在原地，亲身感受到了死亡的降临。

而此时此刻，在这艘飞艇内，他就一直活在当时的那种感觉里。死亡就在他面前呼吸，一刻、一刻，又一刻，时间有三小时以上了吧。战斗就是一种心理和身体意识全开的状态。在这里，他不是唐尼，他没有与什么更大的世界相连，没有忙不完的工作，没有戴着应付同事朋友家人的假面具，没有信用卡要付，没有情感联接，什么都没有。他只是一个人，要从这一秒活到下一秒，从这口气活到下一口气，清楚知道这可能是自己的最后一秒、最后一口气。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永远不一样了，与那个唯唯诺诺的唐尼不一样了。

“原来这就是战争啊！这就是生死之间的考验啊！”唐尼忽然明白了师傅的感觉。

这时他听到师傅的话传来，那是他之后很多年都无法忘记的一番话，改变他人生的感悟之言，师傅以沧桑的声音道：

“唐尼，享受战争吧！这样你才知道你是活着的，不是行尸走肉。你看和平的时候，全世界大概九成的人，过的大概都是邪恶而商业化的生活，愚蠢、自私、豪奢、

执着于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到了战时，一切变得野蛮，但至少更诚实，也更直接。

换个角度看，和平的时候，每个人过的只是自己的小日子，做些琐碎小事，担心自己是不是舒服、钱够不够用这种事，一切只是为自己活着。这种生活也太恶心了吧！但在战时，就算你确实被杀了，却能确切知道，自己的死是为了自己的国家，为了自己身边的战友。事实上，你完成了一个理想，人本来就只能多活几年，难免一死，何不做些有意义的事。就我个人而言，常常很高兴自己碰上了战争。这让我意识到，生命真是一件小事啊！我认为战争让每个人都有机会‘跳出自己’，战争让我明白活着的意义，我感受到的兴奋和激动，实在不是世上任何事情能比的。”

唐尼听着这番话，忽然想到一句诗：“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这天地不是我们的，我们只是偶然到这里来，过上一段几十年的时光而已，所以对待这世间之事，不需要提心吊胆，不需要去将就别人，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心就行了。

唐尼的神经渐渐麻木，他知道自己的意志终于战胜了心底恐惧的情绪，他心里慢慢感到平静坚定，现在他知道自己从新兵蜕变成了老兵，他也知道以后就算退役了，那命运带来的种种艰难考验，也无法击溃他的精神，打破他的意志。

“到大本营了，我们有五分钟的时间休息，抓紧时间补充点营养！”师傅的声音打断唐尼的思绪。

唐尼透过飞艇的天窗看到面前越来越近的庞然大物，那名为“龙星”的可移动战争堡垒。

第一次来到大本营时，他惊叹于人类竟能制造出如此完美、雄伟的建筑物，面对着这如一座小城的立体圆形怪物，他觉得自己渺小的如同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