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家母子来段家做客,段家几个女郎陪卢十二郎去游园。结果段四娘和卢十二郎双双滚进了水塘里。这消息一出,整个段家都惊动了。
自段五娘寻回来后,段家还没有如今日这般热闹过。因为出事的是大房的女孩儿,姚氏听了就松了一口气。大夫人送走了卢家母子,当即就下令把东院的大门落锁,关起门来收拾四娘母子。
姚氏见看不了热闹,悻悻地回了西院。儿女们早就等在了内堂里,见她回来纷纷迎上来。
八娘最性急,抓着姚氏的手就问:“阿娘,四姐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卢家怎么说?”
姚氏讥笑道:“人救回来就直接送回院子里关着了,你大伯娘生怕我们打探,连院门都落锁了。防咱们和防贼似的。卢家那郎君如何我是没见着。我看卢夫人并不是很恼怒的样子。没准你们这四姐,还真能嫁进卢家呢。”
“后院水池边都铺着石子路,四姐没准故意落水呢。”八娘哼道,“阿娘你是没看见。之前四姐朝卢家郎君笑得那个妖娆,像活了许姬。”
姚氏冷笑,“管她故意还是凑巧,反正看你们大伯娘的样子,定是不想如了她们母女的愿。卢家可是三公之家,就算如今势不如前,也不是她一个小小庶女可以攀得起的。当初这卢十二丑胖顽劣,你们大伯娘才看不上。如今人家出落得风度翩翩,她怕早把他当内定的女婿,想要把三娘说给卢家呢。”
“女儿也觉得此事有得闹的。”丹菲笑了笑,“这事发生在家院里,只要大房压着家里人不声张,外人不知晓,卢家也就不必表态,只当这事私了了。毕竟事急从权,卢十二郎也是救人性命,无可指摘。”
“四姐可愿意?”刘玉锦道,“她可不像是个肯吃亏的。”
“不愿意又有什么法?”八娘不屑,“再怎么都是个姬妾养的,卢家郎君可是嫡长子,怎么会娶她?我看卢夫人原本就很喜欢五姐的。”
姚氏瞪了八娘一眼,“事已至此,别把你五姐扯进去了。卢家看着风光,里头水深着呢。你们都闭上嘴,不可谈论此事。”
姚氏其实还有话不好说。
十二郎是卢家四房嫡长子,卢夫人却是继母,膝下还有两个十多岁的儿子,大女儿又是太子良娣,在家里说一不二。姚氏自己都是做继母的,自然最能理解卢夫人。继母给继长子娶媳妇,自然想娶一个身份体面,性子又好拿捏的。所以卢夫人当初看中了段宁江。
段宁江是二房嫡长女,身份和十二郎般配,且父母兄长都亡故,家里只有继母和弟妹,毕竟又隔了一层。段宁江本人看着也是知书达理、性情温婉的,这样的继长子媳妇,最理想不过。
但是如果求不到段宁江,段四娘其实也不差。她虽然是庶出,却是段员外郎的掌中明珠,容貌出众。身份虽然差了些,但是她既然都已经和卢十二闹了这么一出,卢夫人本着负责的态度把她娶进来,旁人也挑不出错。就算夫君和长辈指责,卢夫人也可以全推到卢十二郎的头上。
这些话,姚氏等丹菲和刘玉锦走了后,才对八娘说,还补充道:“自古后娘难为,你现在可明白阿娘的难处?”
八娘道:“阿娘既然这么瞧不起卢家,那先前卢夫人拉着五姐说话的时候,阿娘你怎么还那么高兴?”
“你五姐若能加入卢家,已是高攀了,我为何不高兴?”姚氏道,“这天下哪里有十全十美的婆家?若不是你年纪太小,我是更愿意把你许过去的。”
“阿娘,我才不要呢!”八娘羞得跺脚。
姚氏呵呵笑,搂着女儿道:“放心,娘定给你找个全长安最好的婆家。倒是分家这事,可要加快了。谁知道大房还会搞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丹菲和刘玉锦慢慢走回凤归院,隔着六娘和七娘的院子,都能听到四娘院子里闹得不可开交。如今已是夕食时分,厨房送饭来,奴仆婢子们也是人心不安、蠢蠢欲动。合欢训斥了几个交头接耳的小婢子,才让大伙儿安心做事。
“把院门锁了吧。”丹菲吩咐,“阿竹,黄孃孃,你们都管好院子里的人,这几日安分守己,别多口舌。若是惹得大伯娘恼怒,我可保不了你们。”
“奴婢们知道了。”
刘玉锦侧耳听了听风里隐约的哭闹声,低声对丹菲道:“你看四姐是不是故意的?”
“谁知道?”丹菲嗤笑,“一群傻货。见着男人模样好,家门高,就恶狗似的扑上去了。也不想想,以卢家门第,怎么会异想天开地和我们段家联姻。就不怕被连累了?”
“你是说,这其中有陷阱?”刘玉锦思索着,“也是,卢十二样样好,那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丹菲没兴趣研究卢家的想法。她此刻心里愉快地紧,好似盛夏天饮了冰露一样爽快。
管他谁掉进了卢十二郎的怀里,反正从此之后,必不会有人想把她嫁去卢家了。她只需要明日从牛掌柜那里拿到那份书信,然后再想个法子给段义云送去。之后就可以寻个机会带着刘玉锦离开段家,远走高飞。段家这一摊子鸡飞狗跳的烂事,再和她没有关系。
就在丹菲和刘玉锦悠闲地用着晚饭的时候,大房那边正闹得热火朝天。
段员外郎接到小心匆匆赶回家,还没进院子就听见里面的哭闹叫骂之声。他和大夫人李氏成亲二十多载,还是头一次发觉妻子嗓门如此尖锐凄厉,夜晚听着尤其有些骇人。
四娘的屋里已是一片狼藉,案几反倒,珠环胭脂散落一地,垂着的帷帐也松垮了一半。大夫人站在屋中央,四娘穿着素衣,披头散发,正和生母许姬抱着哭成一团。二娘一脸义愤地站在母亲身边,三娘坐在窗下席垫上,眉头紧锁,两个庶出的小女儿则惶惶不安地坐在她身边。
“这是怎么搞的?”段员外郎一见爱妾和爱女凄楚的模样,就忍不住朝大夫人喝道,“四娘不是落水了吗?怎么不让她好好休息?”
大夫人狠狠瞪了丈夫一眼,冷笑道:“我倒是想让你这心肝宝贝好生休养,偏偏是她自己不安分,要寻死觅活地闹。她死了不要紧,别落到外人嘴里说我这嫡母苛刻,姊妹不睦,害得二娘她们找不到好婆家。”
四娘听了,哭声更大。许姬膝行过去,抱住段员外郎的腿,仰着一张梨花带雨的娇容,哀求道:“大郎行行好,四娘可是你亲生女儿,你可不能眼睁睁看她去死!夫人张口就说四娘不守妇道,辱没门楣,这不是逼着我们四娘寻短见吗?”
二娘指着许姬破口大骂,道:“你胡说什么?阿娘何时说过四妹不守妇道?”
许姬哭道:“夫人说四娘对男人投怀送抱,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段员外郎眉头紧锁,朝大夫人看去。
大夫人怒道:“这还用我说?她今天做的好事,如今家里还有谁不知道?众目睽睽之下闹出这样的事,你们不要脸,还敢狡辩?”
四娘大哭一声,又要朝墙壁上撞。因她先前才闹过一次,大夫人有了准备。一挥手,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就扑过去把她抓了回来。
段员外郎心疼爱女,连声道:“四娘,你这是何苦?”
四娘拼命挣扎,哭喊道:“母亲何出此言?女儿早已交代清楚了,是六郎在园里玩弹珠,我是不小心踩着弹珠才跌进池子里的。卢郎要救我,我难道还不然他救不成?”
段员外郎又狠狠瞪大夫人。
大夫人早与这对母女斗了二十年,经验丰富,凡事都准备有余。她嗤笑一声,道:“既然是个意外,那么你们母女两自回来就哭得声嘶力竭做什么?我又没当场看到,见你们这样悔恨羞耻,能不以为四娘失了贞洁了吗?夫君,你这许姬见了我就要我为四娘做主。我做什么主?人家卢郎见义勇为,我们段家备上一份厚礼,上门道谢就是。难道我还能去对卢家指手画脚不成。夫君说我说的对不对?”
段员外郎一时也挑不出大夫人话里的错,愣在当场。
许姬见状,急道:“大郎,卢郎是救了四娘不假,可也……可也摸了她的身子了。这若是传出去,教我们四娘以后如何见人?”
旁边的几个女孩子听了这句话,都羞红了脸。段员外郎反而脸色白里透青,气得浑身发抖。
“卢郎他……他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