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菲着实有点惊喜。她是骑马狩猎长大的女孩,进了深宅后每日都觉得拘束,能偶尔出去放松一下是极好的。而且,只要有能出府的机会,她就有机会去接触外面的人。她可以重新和萍娘取得联系。
“这样可行?”三娘皱眉,“五妹还在孝中呢。”
“去自家的庄子,又不是出门交际,有什么妨碍?”二娘不以为然,“当年阿翁过世的时候,我们也去庄子上消暑呢。”
四娘笑道:“妹子恭喜二姐得一得力助手。将来你们姊妹两人定能在球场上为我们段家女郎扬威……不过,听说五妹身体不是怎么好呢。打马球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儿。”
丹菲道:“我刚来京城有些水土不服,如今已经是好多了。多谢四姐关心。”
“那我就放心了。”四娘拍了拍胸口,“因为我听说崔四表兄听闻你身子不适,给你送了不少药呢。那凝玉紫香丸,可是他向临淄郡王从御医手里求来的呢。崔四表兄待五妹真是与众不同。”
话音一落,几道雪亮的目光就犹如刀子一样扎在了丹菲身上。
丹菲一脸天真又茫然,惊讶地叫道:“原来那药竟然是崔四表兄送来的?老天爷,我都不知道。母亲说是姑母送来的,我还写了信函去致谢。要是早知道是崔四表兄送来的,我也该向他致谢才是。往日在蕲州,他来去匆匆,也没能多说几句话。我本该借着这个机会和他见上一面,聊聊父兄之事的……”
丹菲越说,二娘和四娘的脸色就越发难看,刘玉锦和八娘却是隐隐发笑。
二娘狠狠瞪了四娘一眼,恨不得那膏药糊了她的嘴。若不是她多嘴,五娘根本就不会知道崔熙俊关心过她,更不会想到要去和崔熙俊联系。
丹菲很虚心地朝几个姐姐请教,道:“妹子不熟悉京中礼数,姐姐们觉得我送信道谢好呢,还是亲自上门道谢好?”
二娘和四娘几乎异口同声道:“不用!”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家中两个姐妹爱慕一个男子还不够,还要再加一个人进来吗?
四娘盈盈笑道:“母亲和婶婶就已去过崔家道谢,礼节已全,你就不用再担心了。四堂哥就要下场考试,现在正闭门苦读,不好上门去打搅。都是亲戚,出手援助本是应该。三番五次道谢,倒是要教崔家觉得不自在。”
丹菲有心打探一下崔熙俊的事,便顺着问:“崔家不是封了侯了吗?崔姑父是御史中丞,听说四表哥还是千牛卫备身,怎么他还要去考科举?”
二娘微微得意,道:“四表哥可不像京中其他公侯子弟那样,只靠祖荫度日。他是长安贵公子里数一数二知上进的,年纪轻轻就已是考中明经,今年还要下场考进士。算起来,再过十来日,就要开考了吧。也不知道表兄准备得如何了。”
丹菲又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想必崔四表兄平日结交的,也多是举子名士吧。”
一直一脸清愁坐在一边喝着梅花露的三娘忽然开了口,道:“四表兄结交的人确实挺广的,上下九流之人都有。他平素和临淄郡王关系最好,常伴郡王出入。”
“临淄郡王不就是把五姐送回家的人吗?”八娘惊道。
“正是他。”丹菲道,“难怪郡王出手相助,原来也是因为和四表兄交情好。”
“表兄和郡王自幼就是好友,又一起在军中磨砺过,交情非比寻常。”二娘道,“崔家可是永兴侯,有丹书铁券的,四表兄自幼就出入大明宫犹如西市一般。则天皇后在世的时候,还抱着他,赞他聪颖俊秀呢。”
四娘也一脸春情,道:“四表兄允文允武,长安城里,上至宫中后妃公主,下至平头百姓,无人不知崔郎美姿仪?上次他随临淄郡王一起华服出行,众人围观,可没被那些大娘子小媳妇们丢手帕香囊和果子!”
二娘鄙夷道:“那些粗妇,也配肖想崔郎?”
三娘在旁边不客气地翻了一个白眼,道:“二姐吃哪门子的醋?长宁公主都不计较呢。”
这话好似一把利刃插入二娘和四娘的胸口,两个女孩脸色霎时惨白。
丹菲竖起了耳朵,道:“四表兄和公主也有交情?”
“那哪里是什么交情?”二娘气得发抖。
四娘极其难得地赞同她的话,激动道:“那分明就是孽债!”
“四表兄明明对她无意。”
“她却死死纠缠不放,害得四表兄去年为了躲她,还离京出游了数月。”
“她满京城地散布流言,到处说四表兄钟情于她。”
“若是别家女郎对四表兄有意被她看到,或是四表兄待哪个女郎好些……”
“她还会去欺压对方!”
“没错!她可是公主,是韦皇后所出,京城里除了安乐公主和泰平长公主外,还有哪个公主有她权势大?”
“所以四表兄被她缠得,就快二十岁了还没说上亲事。因为大家都畏惧长宁,不敢和崔家结亲!”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完毕,异口同声道:“五妹,你说她可恶不可恶?”
丹菲缩了缩脑袋,怯生生地赔笑,“妹子……不敢论天家女的是非……”
“无用!”二娘鄙夷。
“怯懦!”四娘冷嗤。
三娘阴阳怪气地笑道:“你们自己吃醋不够,何必还要拖上五妹?她看样子也不想嫁崔郎。”
“想也无用。”二娘傲慢道,“崔家儿女都人才出众,崔姑父可是只愿和高门结亲呢。就说大房里,大表姐熙芳姿容惊艳、端庄淑慧,被聘做了北静郡王妃。大表兄熙烨也是有名的美男子,娶了临川公主的孙女郑氏;六表姐熙莹更是艳名远播,及笄后媒人都踏平了崔家门槛,去年嫁了折冲都尉李家的次子。”
四娘也叹气,“长宁公主今年都十七了,也拖不了多久了,怕是真的会要四表兄尚主呢。”
丹菲一点都不关心崔熙俊将来娶谁做媳妇,她只关心此人是否可靠。若他真的娶了长宁公主,做了韦后的女婿,高安郡王的侄女婿。那她手里的东西,就绝对不可托付给他了。
“那临淄郡王呢?”丹菲忽然问,“他人如何?”
四娘摇头道:“别提了,临淄郡王可就是表兄的前车之鉴呢。”
“此话怎讲?”
“郡王妃是韦皇后的侄女,这韦妃可是全长安,不,全大周最最出名妒妇了。郡王和她三天两头地吵闹,弄得全长安都知道,真是丢死人了。”
三娘也厌恶道:“听说上月又打死了王府里的一个婢女。”
“还是一尸两命呢……”二娘插嘴。
几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听了这话,顿时又羞又恐惧,红着脸闭上了嘴。二娘后知后觉,咳了咳,道:“总之,希望四表兄多看看临淄郡王的遭遇,横下心拒绝了长宁。”
“可是……”丹菲怯怯地问,“万一四表兄愿意尚主呢?”
二娘坚定道:“四表兄不定不肯的!他勤奋苦读,参加科举,有雄心壮志,要一展抱负的。怎么可能愿意做个驸马,在九寺里担个闲职,平庸一生?”
三个女孩都不约而同地长叹了一声。二娘和四娘是替崔家表兄忧愁,三娘却是因为觉得这些话题都太低俗无聊了。
丹菲要打听的都已经打听清楚了,便转了话题,提议作诗。
三娘立刻来了精神,要以着春花为题,七言或者五言绝句都可。二娘和四娘都不耐烦作诗,她便抓着了倒霉的刘玉锦。
刘玉锦急中生智,竟然磕磕巴巴地作了一首打油诗,什么“好大一朵花,就像大喇叭,早上朝东开,傍晚全谢了。”竟然还押韵。
众女郎们听了都哈哈大笑,先前僵硬的气氛终于一扫而空。刘玉锦总算派上了大用场。有她这么一个可供大家取笑的人在,二娘她们也不斗嘴置气了,反而都来逗她玩。刘玉锦脾气也好,只要无伤大雅,她也都跟着姊妹们一起玩笑。
今日这个茶会也在这一串串轻快悦耳的笑声中恢复了正常。春日明媚,花好风清,庭院中裁绿染黛,一片生机勃勃。时光也显得那么静好。
坐在这个院子里,看着微风轻轻吹拂着头顶一串串粉紫的藤萝花,丹菲会有片刻的错觉。仿佛大周江山稳固,北土并未沦陷。而她也未流离千里,又寄居在谁人的檐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