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辰龙看着黯然的许卓然,轻笑道:“许检,最后不是也真相大白了嘛,你也无须自责!”
许卓然长叹道:“刘书记啊,你是不知道,我们把那个木匠放出来的时候,他成了什么样子!”
“捉到了真凶之后,我们就怀疑公安局办案的干警会有诱供、逼供的行为,谁知道一查之下,他们……他们……”
刘辰龙皱眉道:“怎么了?”
许卓然恨道:“那群家伙简直就不是人,原来的口供就是打出来、逼出来的,据说那个木匠还是比较硬的,费了他们好大的功夫才撬开了他的嘴,开始我们检察院没有批准逮捕的时候,他们还有点顾忌,一旦等到我们检察院也正式批捕,准备起诉书了,那群家伙以为大局已定,那个木匠就是个死囚,他们就把他往死里折磨,竟然……竟然在他的两个足踝上甚至十个脚指头上都打铁钉……”
刘辰龙站了起来,失声道:“什么?!这怎么可能?!”
许卓然摇头道:“我原本听说公安有些干警办案时会使用一些手段,但也绝对想不到他们会出格到这种地步,他们被我们捉起来的时候,还曾经争辩说,这些都是为了工作,说如果木匠是凶手,环境证据又不足够将之定罪,不使用上一些手段,难道我们应该任由凶手逍遥法外么?”
他看着刘辰龙,叹息道:“刘书记啊,你能了解当时我的心情吗?这些话正是我几天前对着顾检说过的呀,当时我真是想想就后怕啊……要是这件案子定了下来,那是一起怎么样的冤案,我……我就是帮凶啊!”
刘辰龙冷静了下来,一时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默默无语。
许卓然又接着说道:“后来我担任主诉检察官,把那几个丧尽天良的警察送上了法庭,那个木匠的家人还给我送了面锦旗,上面写着‘再世青天’,当时我那个愧啊,其实在这件案子里惟一清醒的是顾检,可是最后受到处分的却也是顾检,我哪是什么‘青天’啊,我差点就把那个木匠送上了刑场!”
“所以啊”,许卓然叹了口气:“以后的日子里一听到什么‘青天’我就怕,也再不敢带着主观去办案,更不敢绕开法律程序讲什么便宜行事,中国现在最缺的不是‘青天’,可是只有‘青天’的热情和壮志,缺乏遵守程序的坚持,缺乏客观中立的判断,那就算主观愿望再好,也很容易就办出冤案、错案来!”
刘辰龙点点头,叹道:“许检,这些年来你可真不容易啊!”
许卓然笑笑:“有什么办法呢,在其位就要谋其政,一个检察长不过是个副处级,但手下的笔一滑,可能就是一条人命啊!”
他抿了口茶,才说道:“这些年来,说我什么的都有,胆小啊,没人情味啊,不过这些倒也都罢了,最难受的是这个时代啊,你想当清官都没人信,连亲戚都不信!”
刘辰龙平日里忙得不可开交,在这里又无亲无故,对这些倒不是很清楚,不由疑惑地“哦”了一声。
许卓然笑道:“我当检察长这么些年,倒不敢说做得多好,但有一点可以大声说的,就是从没收过人一分钱。”
“不过刘书记啊,就我们这点工资,过日子是不难,但要办点什么家业可就难了。上个月我儿子谈了个对象,他在武山市的一家公司工作,要在市区买套房子,我是倾尽大半辈子的积蓄都不够首付啊,就去找了几个亲戚借,结果……结果……”
他苦苦地一笑说道:“结果人家都说我是装的,还说表演廉政也不用表演到自家人头上来嘛!十年检察长当得到头来,在外是各部门的大人们见怪,在家里是儿子见怪、老婆见怪,唉!”
刘辰龙不由也是一时无语,他虽然平日里甚少出门,但也知道许卓然说的确实是真的,这些年来随着一些大案要案的曝光,群众对官员的信任度实在已经降到了极低的程度,甚至有所谓说“把处以上的干部都拉去枪毙了,肯定有冤枉的,但隔一个枪毙一个,肯定有漏网的”这样极端的话,像许卓然这样子做官,在外不符合潜规则,难以跟其他官员合群;在内则不若其他官员一般,可以泽及子孙;只怕真的只能是四面不讨好,到处埋怨声了。
许卓然沉默了半晌,挥挥手说:“不说这些了,不管怎么样,我老许总是问心无愧的!”
他看着刘辰龙,笑了:“还好这次有刘书记支持我们,那我们的工作就好做了!”
刘辰龙愣了下,摇头道:“许检啊,你也不要把形势想得太乐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