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修佛像的匠人连日被上头指使着不眠不休地劳工,本就憋了一肚子气,一掀开木棺发现里头竟藏了个人,登时怒不可遏,要拿这小东西撒气!
可正当他打算出手时,只见那小叫花子不知从哪抽出一道鞭子,“啪”地一声缠在了自己的脖颈上,顿时大惊失色:
“……呃!、呃!!——”
钟淳恶狠狠地握紧断红,看着那匠人的脸色逐渐变得酱紫,才渐渐松了手,从齿间挤出了几个字:“……欺软怕硬的东西。”
他强撑着从棺中爬了出来,抬起下巴朝另一个已然呆滞的人问道:“我问你,这里是哪儿?”
另一人见这小叫花子虽然衣衫不堪入目,但举手投足间却莫名地带了股不一样的神采,况且显然也有些身家功夫,顿时生了些敬畏的心思:“敢问公子是哪家的少爷?小人……”
“少废话,我问你这里是哪儿!”
“是、是……此处是八崇岭的一个驿站,离上京城中不远,我们正要从这地赶路回慈安寺。”
钟淳听到这,紧绷的指尖才停止发抖,整个人脱力地靠在马车旁。
这里是上京以南的地界,在张鄜的势力范围之内。
钟曦既然先前已然朝外宣告自己已葬身火海之中,现下就算知晓自己失踪,依他那谨慎的性子,应当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在城中大肆搜查。
——他现在当真是安全了。
匠人心惊胆战地看着那小叫花子休息了一阵,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似乎想从身上掏些什么,但掏了半天也仍是“两袖清风”,半晌才挠着头讷讷道:
“……劳烦问一下,丞相府往哪里走?”
*
“轰隆——”
大半夜,一道电光劈过夜幕,宛如撕心裂肺的白练般,震得人晃不开眼,随即低而闷的雷鸣便遥遥地从天上炸了开。
骤雨不歇,镇宅的门墩狮已被浇成了深色,光亮得有如铜铸,就连阶前都几乎聚成了一方溪流行瀑。
“阮副尉。”
府前守夜的卫兵见到阮虎,都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
他救驾有功,身阶便从原来无名无分的随身侍从升成了六品的亲军副尉,一时之间十三王府上的所有亲卫都得对这大黑小子低下头来问好。
然而阮虎本人对这一切荣宠都无知无觉,他扳着一张同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脸,点了点头,便负手望着眼前白茫茫的天地。
这一个月里,他与府上的所有人一样,一直都睡不着。
阮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跟站岗的卫兵交代了几句话,便打算回房去。
突然间,他的余光瞥见了一个跛脚的身影从雨中跋涉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