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戎深深地凝着那块朱红的玉,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以张鄜的城府和手段,大可以将此事悄无声息地掩下去,可为何偏偏将这块珍稀之物堂而皇之地赠给钟淳?
——无非是在众人的眼皮底下警告他与乔家罢了。
“圣上驾到——”
随着宦官一声高喝,顺帝与乔皇后被宫人伺候着扶下龙首漆画金銮轿辇,丞相张鄜与秦国公乔敦随侍其后,一左一右地在帝后身旁两侧的尊位入了座。
趁着众皇子齐身跪地朝帝后行礼之时,钟淳没忍住地悄悄抬了眼往尊位左侧瞥去,当望见那人的身影时,心口还是跟被人猛地扯了线一般,不受控制地一颤。
张鄜今日仍着一身暗青纹漆色礼服,冕冠上缀着翡翠真白玉珠,两道玄缨蜿蜒而下,周身仿佛覆了一层寒霜,气势威重冷峻。
钟淳怔怔地望了他许久,但直到众人都入了席,也未见那人朝自己这儿投过一个眼神,仿佛前几日的马车相助都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一般。
他的手不自觉地抠了抠腰间缠着的那柄软剑,想到最近这几日就算变成了胖猫儿,也鲜少与张鄜有什么亲近之举,心尖便像被人塞了一把青生生的李子一般,酸得直冒泡。
……真是奇怪,那人看他的时候他不自在,那人不看他的时候他竟更不自在。
钟曦却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笑眯眯地看着钟淳吃瘪,待宫人们将佳肴呈上时,还破天荒地替他夹了块五花大绑的蟹:
“来,小十三尝尝这个大闸蟹,据说是从南阳湖不远千里特地运过来的,里头的膏既肥又香,你把它扒拉出来蘸着姜醋吃。”
“不过秋蟹性凉,吃的时候要配着烫好的花雕酒喝,不然待你吃完可就要闹肚子了——”
钟淳闷着头将那通红的蟹壳锤开,看着那膏腴流油的肉却难得失了胃口,只一边发着呆一边将蘸料里的葱姜蒜都挑了出来,不一会儿桌前便积成了一堆隆起的小山。
感觉有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周旋良久,他皱着眉抬起眼,正好对上了斜对侧乔希玉那阴魂不散的视线。
那人也正吃着蟹,但偏偏不用剪子将蟹腿除去,而是慢条斯理地将那十条腿生生拗断,一双鹰目半眯着看向他,实是瘆人得很。
钟淳一开始还有些犯怵,但想到众目睽睽之下那姓乔的也不敢对他如何,于是便翻了个白眼瞪了回去。
乔希玉见状挑了挑眉,无声地冷笑了一下。
钟戎按了按他这位小舅子的肩,温声劝慰了几句,那乔希玉才勉强收了一身戾气,翘着腿开始掰起蟹壳来。
而一旁的钟曦将这一切都默不作声地尽收眼底,在心中暗笑了一声,端起那杯滚热的烫酒呷了一口。
半晌,宫人又将几碟冷食端了上来,只见那碟中盛着几块白敷敷的软糕,还未上席,那阵桂花浮玉的清香便已悄然四散于这秋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