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时田丰竟然还不应,非要让王上将三品以上的行营官员全部喊来,才肯说。
张冲什么人?他从来就不怕别人将事情当中挑明讲的,事情越是明面上讲,越是清楚。所以张冲真的就让各部大官都喊进了政事堂。
等这些人都到齐了后,这田丰一张嘴就说了一件发生在邺城的旧案。
原来在张冲这边刚南下京都的时候,邺城那边发生了一个小案子,沮授的从弟沮宗因为纵马撞伤了一个商贩。
就是这么一件事,按照当时大太的法律,凡是官吏犯了法,无论大小,都是要被褫夺职位的。
但当时沮宗最后只是被判了鞭三鞭,并赔偿商贩一应损失,然后就这样结案了,还是保留原位。
田丰当众讲了这么个案子,可以说是大大的折辱了主持邺城工作的度满的脸,因为这案子就是度满判的。
而且不仅是得罪了度满,他还把同为门下的沮授给得罪死了,毕竟被当众举出来的就是他沮授的弟弟。
而得罪沮授其实可比得罪度满还要严重。
为何?
不是说度满的权位比不上沮授,而是因为在大多数人看来,你田丰和沮授是一派的,都是河北派。
现在,你当众撅了沮授的根,那就是要自绝于河北派呀。
这事如果是田丰和沮授互相换一下,其实还没那么严重。
别看田丰平日里爱穿华服,爱宴宾客,喜欢喝大酒,而沮授却粗衣布食,简朴低调,但实际上两人身份背景是完全相反的。
喜欢奢华的田丰出自寒门,而素来清寒的沮授则是出自河北大族,有着几代经营的人际网络。
如果是沮授要自绝于河北派,以他的社会关系在,其实还算不得什么。
但田丰可不同。
他祖上都是寒门,是那种为了一字之解都要跋涉数百里去求学的穷学生。
他田丰在朝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复杂的政治背景和社会关系,唯一能成为他网络的也就是河北派这个身份了。
河北派一直以来都是泰山军的第一大地方派。
其实这也是现实造成的。
当时泰山军转战到了河北,此前盘踞在冀州中南部的河北黄巾已经败落,泰山军到了地方后,完全没有任何依靠。
所以为了在冀州站稳脚跟,当时的张冲提拔了大量的出身冀州的军吏和文吏,甚至即便是汉军降俘出身的河北籍军将、幕僚都得到了重用。
而田丰和沮授都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得到提拔的。
田丰比沮授先做到了门下,不是因为他能力比沮授强多少,而是因为沮授当时在襄国之战中得罪惨了军中人,而田丰则是主动投降,手里并没有染血。
此后,田丰、沮授二人就一直为河北派的门面。
但现在田丰在干什么?他在割裂自己与河北诸人的关系,要做独臣。
而田丰所检举的这个案子还有个深意,那就是沮宗当时为何会撞了路人?
当时沮宗作为张冲弟弟张绍的僚属,其实正给张绍办一件急事。
当时张绍还随张冲在外征战,家中就留下新妻和刚出生的儿子。但那时候正好张绍的幼子生病,府上的医者们都束手无措。
所以作为张绍的僚属,沮宗这才快马驰奔王宫,要去请宫里的太医来救治。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沮宗才撞了人。
不如是,素来严苛的度满会这般放过沮宗呢?
但现在田丰却将这事爆了出来,可以说是彻底和张绍结下了仇。
虽然王上至今还没有称帝,但明眼人都知道,只要王上称帝,作为王上仅有的弟弟,张绍肯定是要被封王的。
而现在,田丰这般得罪了张绍、度满、沮授,可以说彻底绝了自己的后路,是真的打算彻彻底底的做张冲的孤臣了。
可以说,田丰是真的六亲不认呀。
郭图也正是明白这个,所以才只是嫉妒,却不敢学。
如郭图这样的聪明人,明白要想在官场上混得开,必然是要结交自己的关系网络的,而如田丰这样一脚将自己唯一的关系网给踹开,这份勇气他郭图是做不到的。
在郭图看来,现在田丰能因这份孤臣而得王上信重,但日后必然也会因为孤臣而被舍弃。
郭图他太明白政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所以,郭图就这样静静看,看田丰成为王上的一把刀,然后寻找着属于他自己的机会。
而那边,田丰并不知道郭图已经在心里给他批了命了,他在上任司隶校尉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班子僚属,车驾直奔巩县。
一到地方,他就开始彻查赵默一案。
这案子其实并不复杂,因为当中关键证据,也就是那份毒药是什么,以及毒药来源,一经审问就知道是那些个乡吏们自己添加的。
而从行营下来的医师亲自解剖了赵默的肠胃,发现并不是什么乌头毒造成的,然后他们又反复询问了赵氏,当时赵默的情况。
在得知赵默是生食鸡子时,当夜就出现了恶心、发烧、腹痛、腹泻、呕吐这些情况,而且是一直熬到了第二天才死。
当时这些医师在结合了这些情况后,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那就是赵默是死于生食鸡子,本来这只是一场食物中毒,但因为赵默常年劳累,前几天又体虚,正是脆弱的时候,所以没能熬过,就这样死了。
最后的结论让人不敢置信,赵默的母亲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但最后田丰还是按照此说给案件定了案。
其中赵氏因无意过失而致其夫死亡,因她也是受赵默母亲吩咐才去赊欠的鸡子,所以许赵氏无罪。
而与本案无关,只是被牵连的尹尚更是无罪,当即就被释放,送回了家。
就这样,不过数日,这场引来行营喧嚣的毒杀案就这样落下帷幕了。
但对于这一结果,泰山军老弟兄们是不满意的。
尤其是随后刘元的顶头上司乐进被门下省敕令反思的时候,这份不满更是到了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