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弼先是说了句:
“不要叫北虏,叫平州士,这些都是军中弟兄,不要用胡、虏、夷这些带有侮辱性的词汇,这是军中制度,而且以后更是国朝制度,切记。”
吴质也知道这个事,只是一时顺嘴了,忙点头记下谢弼的叮嘱。
叮嘱完吴质,谢弼也是愁眉不展。
正所谓“天用莫如龙,地用莫如马。”,在魏博军中,第一战略资源无疑就是军中的千匹战马。
魏博军经过数次整军扩编,实兵满员五千吏士,其中骑军五百,而多的五百是张冲认为谢弼用兵有道,专门又配的五百骑。
此前,谢弼围绕着这千骑为核心战力做了()
很多相配套的战术,但没想到现在战马病了不少,一下子就打乱了此前谢弼的布置。
但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原先泰山军在泰山时期,无论是战马的保有量还是素质都不足,当时全军一共不过千人左右的突骑,还是历次大战积攒下来的。
直到后面泰山军陆续拿下冀州、幽州、平州、代北、并地,几乎掌握了大汉最重要的几个产马区,泰山军的骑军数量才猛增上来。
但这也不可避免的导致,军中骑军大部分战马都是来自以上地区,而这些战马在南下中原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水土不服。
现在遇到这种不遇的大雨,这些来自边地的战马一下子就病倒了。
此时见谢弼皱眉,吴质建言道:
“不如先向中军调拨一批?不然我军战力是要下降的。”
但谢弼摇头道:
“长史,你多在内,不知道我军马政。就是向中军调拨,中军那边也是没有那么多空余战马调给我们的。”
原来泰山军的战马都是有编号的,这一次从太原一路南下,泰山军就携带了大概两万匹战马,经过大半年战斗,其中损耗病倒的几乎到了一半。
要不是后来打破京都,从城中各公卿家得马万匹,张冲是不会大方到给魏博军又增马五百匹的。
可现在一场瓢泼大雨,将己方的骑军优势大打折扣,该说不说,敌军还是有点运气的。
但这话他不能说,只是对吴质等人道:
“先聊检得用的战马,然后将病马安置在干燥的棚内,让军中兽医看看,救多少是多少。不过战马既不得用,我军就打不得仗?我军马病倒,敌军马同样会病倒,到时候我军还是比敌军更有优势。”
许是知道自己这番话也不是太有道理,谢弼忽然问人群中的宣抚使:
“老韩,军中各营士气如何?”
叫老韩者正是魏博军的宣抚使,掌宣传,抚士心。
老韩也是军中老人了,无人是做事还是打扮都如他的胡须一样,一丝不苟。
他抱拳上前,对谢弼道:
“因此暴雨,军中士心微靡,但很快军中就都振奋起来。”
这倒是大出谢弼意外,他问:
“哦,老韩你这是何手段?”
老韩谦虚,但眼神坚毅道:
“无手段,而是告诉众吏士,此为大胜之雨。昔年我军在中人亭决战前也是大雨滂沱,最后我军一战而胜而有河北。此战,决战前夕,同样的大雨,同样的大胜。”
老韩话是这么说的,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不仅是老韩这么坚信,就是一众魏博军吏士们都是这么相的。
此为胜雨,我泰山军当大胜!
果然,谢弼听了后,喜不自禁,直接站起来道:
“好好好,胜雨昭昭,胜雨昭昭啊!速将这话送到中军,一定要王上和全军吏士们都知道。”
之后,谢弼又和众人多聊了聊,让他们和总粮台多哭诉哭诉,这一点谢弼一点没有世家子弟的迂腐,反而特别熟稔“会哭的孩子有奶喝”这个道理。
后面,众人陆续散去,谢弼又在帐内走了走,之后铺开一面“淇苑纸”,写就:
“吾爱赵姬,见信如唔,启信之刻,为夫已经与弟兄们升入黄天,我将俊儿托付你,不求英才俊挺,只求平平安安。我将会在天上保佑你们,也请你告诉俊儿,要秉良心行事,不要欺辱他人,要保护黄天大业,因为这是他的父亲和一众兄弟们用死换来的。”
在信的最后,谢弼又写了一段话,带思考了片刻又用笔划掉了,只是隐约可见()
“挚爱”之类词语。
……
就在谢弼左思右想写着一封只有他战死才会送回去的诀别信时,河阳三城之河阴驿,一支大军正冒雨跋涉而来。
他们就是豹韬军的潘璋,以及原先休整在河内战场的张旦的三个军,这四个军在得了张冲的檄报后,在布置好了诸多事宜后,终于带军前来。
恰不巧,正遇这场大暴雨。
此刻,无数泰山军吏士步行在直道上,他们在脚脖子深的泥浆里艰难前行,两旁到处都是哨骑,游奕,在不断传报着抵达京都的距离。
因为过河的混乱以及大雨的迟滞,这四个军里几乎每个营头都乱了,相互之间混杂在一起,有时候吏士们走着走着就发现走到了一处陌生的队伍里,不是靠着相互之间辨认军牌和臂章,一定要出乱子。
但就是这么艰难,这么显得杂乱,来自后方的旗仗都不断吹出金声,催促着各军继续前进。
过程中,有吏士累倒了,就有人拖到路边,在那里支起了帐篷,烧着姜汤供应着他们。
在旁边还有一些宣抚吏,他们站在箱子上顶着大雨向行进着的泰山军高吼:
“保卫王上!保卫黄天!”
没有多少人应答,大家都埋头赶路。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歌声,他们在唱道:
“起刀兵,换太平,直叫天下复清明!”
在这大雨磅礴中,万众高吼齐唱他们的歌,那气蒸腾着水雾,彷若将这大雨都要烤干。
这是一支无敌的军队,因为他们有信念,知道是为自己而战,是为无穷穷如他们一样的黔首大众们而战。
这里面可以有王上,也可以有黄天,但一定是有了无穷穷黔首大众,才有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