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牺牲

八月八日这天，天气异常闷热，气压也极低。

乌云不断在翻滚凝聚，沉闷的雷声时不时就从远方打来。

定亭的道路上，尘埃在滚成帘布不断向着前方蔓延，厚重又浓密。死一般的寂静环绕在这片战场上。

就是这样的氛围中，张冲带着大军从尘埃中缓步而来，就连远来的车马喧闹声都比过去更平静。

杨茂和蔡确以及一众军吏也这样默默的立在道边，没有小声的讨论，也没有眼神的交流，所有人都向着那尘埃望去，忐忑又羞愧。

张冲对于定亭的情况实际上知道的并不太多，直到他今日清晨收到了杨茂和蔡确对昨日大战的军报，他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这部分在杨茂这里是有责任的，他在八月六日这天拿下定亭后，写了一份功表，言已经拿下定亭。但之后就再没有送回一份军报。

不是张冲从甄氏族人那里得到镇北军的最新动向，甚至连蔡确的这支援兵都没了。

而张冲自己这里也是在得到情报的第一时间就拔营开向定亭，但到底还是差了三个时辰。

此时的他，就从战马上跃下，看着嘴唇发白的杨茂，张冲自己也是自责。

首先就是扎营，眼见着天就要下暴雨，全军入定亭壁是不现实的，所以要赶紧扎营。

就说这牛车吧，也是专门设计过的。不仅实用、简单，还专门多一层可拆卸的底面作为担架。从另一个角度，也算是简易的救护车了。

而张冲却并不觉得这是嘲讽，他颇为自责道：

“你怨不怨我呀，不是我的话，伱也不会伤成这样。”

张冲边上的那些横撞将们听这话就觉得是怨怼嘲讽之情，张嘴就要呵斥。但看到这军士的惨重，终究是没张出口。

倒不是说杨茂能力不行，而是他没带过万人以上的军队做方面之任，对于调度以及及时和大本营的情报沟通，这些他都很薄弱。

“你放心，分给你家的地就一定会有人帮你开的。你现在没手了，但还有另一只手，只要努力，照样还能过活。”

因为他很了解，如果这些重伤兵也随行的话，不说对士气的影响，就是这一路折腾，这些重伤兵绝对一个活不了。

李恒自随张冲到战场后就一直发愣，突然听到张冲喊他，忙应了一句，然后就要上前。

但就是这一分别，杨茂的能力就逐渐开始和军中统兵将们拉开了距离。

张冲激他：

“断了胳膊就找不到媳妇？你是我张冲的兵，要对自己有信心。”

但好在，随着大本营的到来，对于伤兵的救护也越发系统。辎重营的辅兵帮忙将伤员送上牛车，车上的民夫不断将备好的清水给这些伤员饮用，也有辅兵会给他们做简单的包扎。

张冲见李恒这个样子，知道是传不了令了，就又喊了一个幕僚去。

具体的安排是这样的，重伤的集中留在原地救治，轻伤丧失战斗力的则随着辎重一起回到后方的九门。那里已经建设好完善的军需中转，在那里能得到妥善的治疗。

想到了这里，张冲突然对边上的李恒道：

“你让医匠营的那些大将去试试柳树皮，用煮柳树皮的汁水涂抹伤兵的伤口，看能不能消炎。”

他的脑海里，突然想着一句话，“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

他张冲虽然不是武皇，但也是影响万千人命运的王者，就比如现在他的一个决定就影响着这士卒同社三人的命运。

但不知道是不是腿软的原因，一脚就踩在了一具汉军的尸体上。那尸体从肚子上的创口处流了一地的下水，李恒直接踩上去，一下子就滑倒了。

张冲只是看一眼那腐臭发黑的胳膊，就知道这军士的伤口已经发炎。他扶着这人，强笑到：

于是张冲看了一眼伏遏在地上的杨茂、蔡确等将，然后吭了句：

“都起来吧，带我去战场。”

呆愣愣的喝着清水，那人还是看着自己的断手在发呆。

郭祖一点不敢耽搁，骑上战马就去传令。

然后张冲就带着将吏们去一边的伤兵营，他并不需要具体做些什么，但只要他在这里，资源就会往这里倾斜，没有人会懈怠。

张冲并没有责怪李恒，但在心中已经决定将身边的这些幕僚书记陆续外放，去办一点实务，这才能培养。

所以两军一共接近万具尸体就这样拥挤得堆积在这一块地方，得有多恐怖。

只见冒烟的战场上，尸体被堆积得老高，正有泰山军的吏士们正担着担架将一些留在战场的伤员撤下。

再听到，此人说着，三人同出里社，自己一个人回去丢人，张冲哪还忍得住泪水。

但等他带着大军进入到了定亭的战场后，他却隐约知道杨茂为什么如此了。

张冲对马贵道：

这种对于军队残兵的狩猎是大自然的恩赐，一年总能遇到那么几次。

张冲的问话将这军士拉回了现实，他看了一眼张冲，终于是想起来了：

“知道的，是贵人来的，咱还能留在军中，都亏你呢。”

泰山军还征召了一些附近里社的乡民，这些人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质朴，这两天汉军崩溃后的残兵就是消失在他们的草叉下的。

张冲是一个外表冷静，但内心却是极其容易动感情的人，他发自内心的心疼和感激这些为他效忠的吏士们。

但像现在味道这么重的，张冲也是闻得不多的，可见昨日的战事到底有多惨烈。

然后就是留一部在战场上，负责聚拢汉兵的伤员、俘虏、丢弃的武器，并埋葬死者。而本军战死者，就地火化，然后按臂章的信息归拢。

见马贵恢复着信心，张冲问了句：

见马贵对自己的话不信，张冲补充了一句：

“马贵，咱叫张冲，就是你说的王上，咱说你有用你就有用。你信不信我？”

也不知道这马贵能不能挺过去。

此前张冲大召各地镇戍兵，急需一名统帅之将，而彼时杨茂就带着二千泰山兵而来，以他的资历和位置，这多少有些低配。所以他才将各镇隶在他的麾下，抬举他做了这位置。

“你还记得我吗？”

张冲的脸一下子就红腾腾了，他马上对边上的郭祖吼道：

“赶紧让中军的医匠营来这救人。”

而这一次放走了卢植，下一次抓住卢植主力的机会就不知道到是什么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