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皱了皱眉,才开口说道:“我与沈剑行,原本并无恩怨,若要说来,不过是他挡了我的路,仅此而已。”
沈剑行初次踏足中原,是为了一个人。
与他同行的还有五人,他们同样从未见过鹤洲以外的风景。
全因鹤洲一脉虽然同属贺氏,却与中原一脉交恶,一早就分宗而治,其后又辗转退避于海外。幸好鹤洲人生性淡泊,潜修武学,久而久之便自成一派,除此之外,为免惹是生非,鹤洲弟子如非必要,向来不准随意外出。
直到在桓阳一带,起义军的号角声响彻千里,中原一脉覆灭于烽烟之中,改朝换代已成定局,贺氏残余的旧部被迫无奈去信鹤洲,临危托孤。鹤洲人念在同祖同宗的情分上,亦应允了此事。
沈剑行率人秘密潜入中原,便是要接刚断奶不久的小皇子至鹤洲避难。
他没想到的是,贺氏旧部在南方秘密组成的枯亭组织,早已经分裂成了两派,以燕怀深为首的主战一派要借小皇子的名义复国,自然不可能任由沈剑行带走他们唯一的希望。
“届时他们一旦到了鹤洲,便等同于销声匿迹,我别无他法,只能让人把沈剑行截了下来,试图跟他做个交易。”燕怀深口吻轻松,却任凭谁都能听得出背后潜藏的杀机,“谁知道他不识抬举,被围在柴屋之中仍然不肯妥协。”
沈知秋:“然后呢?”
燕怀深:“谁都没想到,不过是天降一场大雨,小皇子就这么连夜咽了气儿。”
小皇子本就先天不足,又经历长途跋涉,在连番追杀之下始终没缓过来,终于无声无息地夭折在了睡梦之中,沈剑行没了负累,便带着人背水一战,此夜过后,燕怀深只得到了一具婴儿的尸体,和沈剑行在逃亡中途负伤坠河的消息。
其余的鹤洲人则尽数死在柴屋之中,一切都变得死无对证,就在此时,燕怀深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我最初的想法,是让燕阳顶上,他是我的儿子,与我血脉相连,再好不过。”燕怀深说道。
燕阳是燕怀深的私生子,一开始他并没打算认下这个意外,直到发现他还能有这个用处,才决定把他认作养子,可惜他机关算尽,难抵事与愿违。
时日渐长,鹤洲方鹤姿的名声,不知为何竟然渐渐被传扬开去,有人说他刚学行走便能舞剑,天资聪颖;更有人说他眉心一点朱砂,容貌秩丽,是天生的谪仙金童。
鹤姿,即“贺子”,意为贺氏之子;其后,又因小皇子的母亲姓方,于是姓氏随了母族,得名曰方鹤姿。
“为何如此?”沈知秋问道。
燕怀深望他一眼,哈哈大笑:“你想不明白?他们明显是摆了我一道。”
沈剑行失踪,小皇子更是生死未卜,鹤洲等待多时未见音讯,便知他们大概已是凶多吉少,又怕小皇子落入如燕怀深般野心勃勃的人手中,为鹤洲惹来祸患,便故意造了一个神童方鹤姿的名声,意在告知所有知情人,小皇子早已到达鹤洲,他才华横溢,天资极高,如今一切安好。
有这么一个“方鹤姿”珠玉在前,燕怀深的如意算盘是彻底地打不响了。
燕阳资质太差,要他去模仿方鹤姿未免过于艰难,燕怀深被迫无奈,唯有到处寻觅根骨奇佳的小童,终于,他花一百二十钱买下了陆折柳。
“陆折柳那时不过六岁,第一次被带到我跟前来的时候,我看他长相柔弱,只觉得他难成大器,谁知道他当场就跪了下来,汪汪地学着狗叫。”燕怀深微微歪着头,一边回忆一边复述,“原来他在村里,是靠学狗叫讨饭吃的,一个六岁大的孩子,做遍了没有骨气的事,眼里却明显很不甘心,好像随时就要扑上来咬你一口,怎么看怎么有趣。”
燕怀深买下的孩子不止陆折柳一个,然而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有这里那里的不合适,有些是悟性太差,有些是不够聪明,有些是心性软弱。始终保持着野心,兼之天性狠辣的,最终只剩下他一个。
何况,他长相也是极好,燕怀深看着他,只觉得他天生就适合做方鹤姿的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