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我每天都在后悔,我后悔自己没能早些发现,我...”他上前几步,想要拉住纪黎。
犹豫片刻,却只是堪堪垂下手,虚握紧了拳。
现实是尖锐的礁石,割得人遍体鳞伤。
那些寻常的,甚至有些不堪的过往,此刻,都变成了美好的幻影。
被渡上了一层暖调的光晕。
引人探寻,回忆。
“我苡橋...对你的情意。”他似乎有些羞于开口,“我想,你如今...是知晓的。”他走近拦住她的去路,高大的身形朝她威压过来。
“以前你总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话里却隐隐裹挟着几丝隐秘的亲昵。
他的眸光有几分沉甸甸的,“现下,这话还做数吗...?”
“谢允丞,我们之间是天公作弄,结局已定。”
她避开了对面人紧紧追随的视线,面上显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三日又三日,时间已久...你不要再这样了。”
无望在蔓延,于沉静中崩裂。明明是再温和不过的话语。
却恍若让人置身冻结的湖,她凿开一个小口,便能轻而易举听见蔓延开的嘎吱声响。
原来人被巨大的难过兜头浇灭,并不是瞬时的。
纪黎瞧着眼前的人。
脸庞上,一层薄红如潮水般上涨,缓缓晕染至眼眶,到最后,连微弱的瞳光都熄灭了。
无数神色在他眸底变换。
心意被退回的落寞,此时此刻的无措,极力想要重归于好的希望。
甚至...还有些把她再度牵扯进来的类似于歉意的情绪。
“阿黎,我承认你的确是有了些长进,可京都的人不比边塞。”他望向她,语气缓缓,“人心,是比任何东西都难以琢磨的。”长久的沉默,令他的嗓音有些喑哑。
“往大了讲,是帝心。往小了说...”仿佛有什么哽在喉头,言语未尽便断了。
他动了动唇,略带着几分自嘲地笑了笑,带了一丝无奈,“你性子直爽,往后凡事还是思量些。”
一刹那又归于平静,开口的声调淡淡,隐含几分沙哑,“...你不能如此狠心,我这么做,也都是为了你。”
“我想同你在一起,这次,我也做好了万全准备,为何...?”
他心底的不甘再也按捺不住,诸数倾泻而出,“所以只是因为我晚来一步吗?席澈,他便有那么好吗?”
“即使他走了,离开了,你仍旧因为他拒绝我。”提到席澈,他眉间阴鸷顿生。
大约是害怕纪黎再次走掉,又强迫自己放平语调,卖起乖来,问她,“若是我也能为你做点什么,心甘情愿被你利用,你会不会也对我有那么几丝愧疚心?”
“或者,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只是...”混淆了愧疚与爱。
她的耐心已经告罄,语气已然有几分不善,“谢允丞,混淆的人是你。”
“我很感激你帮助我,帮助纪家,就如同我曾经扶持你一般,我们两清。”她轻叹了口气。
“你将要娶妻,与我说这些话,实在不妥。”
想到那张沾了血的信条,面上冷淡了些,“你不是为了我。”
“至高无上的权利,才是你一生所求。”
她像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的观点,“从始至终,你最爱的人,都是你自己。”
“殿下...莫要再拿我寻开心,我们家遭此一事,我只想平稳度过宫宴。”她望向对面的人,眼眸深深。
似乎是透过他,看见了曾经的那些点滴与挣扎。
这次,她的心底平静无波。
昏暗华灯后,连一丝涟漪也未泛起了。
第39章 异梦时
纪黎顿了顿, 敛了神色,转而叹了口气。
心中铜墙铁壁般的千万思绪仿佛破了个口,她终于把这句话说出了口。对于这段记忆,心底的某处角落仍是情难自控。
她沉默了会儿, 再开口时, 声音喑哑了许多, “我们无缘, 臣女唯愿殿下此生可以觅得良人。”
灵妃对户部尚书家的幺女颇为满意, 前世,这人也是入了谢允丞后宫封得妃位的。
白日, 室内并未掌灯。
笔尖悬着的一点墨幽幽滴入盘中, 慢慢地晕开,染黑了一片。
纪黎的声音很轻,被冬日冷冽的风一卷,散在空中, 落于谢允丞心间, 兀自惊起层层波澜。
直至变成不可控的飓风,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