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姀感受到他手指触碰自己脸颊的热,不经意地攥了一下勺子。
“这不都是我应当做的吗。”她不以为意,“如果只是为了盖那几份文书的章,晁将军也有点太客气了。”
“你在床榻边对着我说话,我听到了。”衡沚也还以漫不经心,语气平淡。
阿姀却紧张了。
她那时候害怕,当真在独处的时候对他说了不少话。
有些……还是挺难为情的。
话赶话地说到了这里,衡沚心里总是堵在这儿,说了才会更痛快。
“你那时问,何至于命都不要地救你。”衡沚想起她那藏不住的啜泣声,伤口就隐隐作痛,“这次是意外,那便谈谈从前。”
衡沚一改以往不算正经的模样,眼中澄澈一片,又沉沉藏着什么,一字一句地坚定,“你聪明,自然很清楚,无须我为此多言。”
阿姀发觉喉间滚烫,不敢抬头。
“没人比你更通透,我若只说漂亮话,套不着你全部的真心。亏本的买卖我不做,有些事,只有做给你看,你才会相信。”
碗里的汤漾出一圈涟漪,是她没忍住,掉了两滴金豆子。
衡沚语气更软下来,“可不是为了惹你哭的。”
他一直知道,和阿姀之间虽然也算恩爱,但有些东西,始终没有戳破。
如果放任她这样隔着东西看自己,那衡沚想要的,老死在她身边,恐怕很难做到。
所以思量了这么许久,他才率先一步,亲自捅破了。
阿姀就是这样。
从没被彻底地爱过,就觉得别人爱自己一点,就要以同等的分量还回去。
若是没猜错,她后半句没说完的话,应当是我该拿什么还你。
“我不需要你还我什么。”衡沚怕风吹伤她的脸,便伸手将她眼底下的泪痕拭去,“因为是心甘情愿地爱你,不管做什么,从未谋私。”
今日的这碗馄饨很咸,阿姀最后想,落了太多的泪。
她是真的很通透,衡沚夜里就得到了她诚心的反应,躺在榻上抱着人,觉得平静而安逸。
天气冷下来,日子就过得格外快。
等到今岁的第一场雪时,两人已经在船上了。
江上飘雪,两岸夹山。船入南境,美不胜收。
两棹舟漂在水面,随着长桨深入浅出地划,慢慢地向前。
阿姀裹着衡沚的大氅,与他并肩坐在船头。
“还是眼见为实。”她眼眸莹亮地望着景,活泼轻快,“比我小时候,先生硬逼着我摹的所有寒江图都美。”
行水路湿气重,衡沚烹煮着茯苓茶,盛了一杯递她,“还挨了不少骂。”
“你怎知我挨骂?”这倒是稀奇,她从没说过这些。
“是怀先生说的,他觉得你只会描摹,死气沉沉,画得没有灵气。”衡沚虽是复述了怀乘白的话,但还是很识趣地安慰她,“你那时没见过此景,也不能怪你。”
阿姀蔫蔫地捧着杯子,“这也和你说,怀先生真是闲得慌。”
云鲤、迎恩与云从三人一船,在后面跟着。
云程用随身带的刀在江上叉鱼,手艺还不错,今日吃鱼,也算是大饱口福。
“看什么呢?”云鲤搭上锅,见迎恩撑着脸发呆,不由问道。
“你看,殿下和小侯爷,两个人多可爱。”迎恩不自觉便痴痴地笑着,“挨在一起,想成婚时摆着的喜娃娃似的。”
云鲤一愣,才放声笑起来,“你是说靠在一起,白白胖胖穿着红肚兜的那个吗,哈哈哈哈哈哈,那不是喜娃娃,是摆着招子的!”
笑声爽朗,惊动了前面的两个人。
走到船尾,阿姀问,“你们笑什么呢?”
迎恩红着张脸,“没什么!殿下和小侯爷饿了么,还有点心可以先垫一垫。”说罢便匆匆转身躲回船舱里。
莫名其妙地。
阿姀看看衡沚,摸不着头脑地笑了一下。
明日才能上岸,去城中补给一二,这两日除了干粮就是吃鱼,都算凑合着过了。
阿姀赁的这条船不显眼,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小。
入夜闭了船舱两边的门,垂下了厚重的帘子,几乎只能抵足而眠。
额头也会碰在一起。
阿姀闭着眼,没等即刻入眠,在同一条枕上,与衡沚相对侧躺着。
他半张脸压在枕上,呼吸均匀。阿姀的头发稍,也便随他呼出的气息飘荡。
有一点点声响,便听不到了。
在这安静的天地间,阿姀静静地听着,头一次觉得睡在船上也妙趣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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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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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的风土,与两人从前生活的地方皆是不同。
船停泊的这个镇子沿山而建,高高低低,多桥多阶,走起来很有意思。
余下的四个人两两为伴,各自去采买船上所需的用品。阿姀与衡沚两个人,便在街上闲闲逛着。
“真来蜀中了,瞧你怎么也没多开心?”
走到一座桥前,衡沚替阿姀拎了裙摆。
“一直想着我母亲的事,也没顾得上开心。”阿姀确实情绪不高,走到桥顶,望着远处的一带青山隐在云雾里,空气格外沁甜,“王宣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这些只言片语拼凑在一起,竟然也没办法粗略地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