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三从四德,生儿育女,繁衍子息之类的话,说了又说,说了再说。又提起什么恭顺贤淑,活像后宫教规矩般啰嗦。
沈琢真是个极在意子嗣的人,这是整个沈家的男人,投射于他身上的缩影。
游北使臣身着羊皮服,本就闷热异常,沈琢又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几人汗流浃背,毫不厌烦。
车驾不能进宫,已经停在永宁门外。
直至沈琢亲送公主出了永宁门,算是出阁礼的最后一节,便能快马加鞭地往回赶了。
忽归不曾亲迎,便是刻意在放松迎亲的警惕。这样一来,即便公主半路跑了,也不算是他的过失。
总归,阿姀已经说了,逃跑这种事,不用他担心。
膝盖酸痛地被扶起来,阿姀咬了咬牙,捏了捏袖间的金簪,心道这必是最后一次,此生再也不会跪这王八蛋了。
这支金簪,阿姀已经细细磨了有几日,尾部变得极锋利,贴在阿姀的小臂之上。
阿姀抬头,锐利的目光落在了沈琢大步流星的背影,
她紧跟其后,一步接一步,像踏在心弦上般,刻刻危急。
与此同时,永宁门后的内墙之上,一批人悄无声息地倒下了,另一批人悄无声息地顶替了上去。
崔夫人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不住地回头。前后两道虚掩的内宫门,无论哪一扇先开,都令她焦灼不安。
已经晚了半个时辰,但他们在宫门外,谁也不知道内宫是什么情形。
礼乐之声,倏地愈来愈近。
崔夫人身体一僵,静静听了片刻。
也就是片刻,片刻之后,她立刻从袖口将准备好的那只竹笛拿了出来,应和起这礼乐声来。
沈琢走在宫道上,听到这阵清脆悦耳的笛声,停下了脚步。
“何人吹笛?”
薛平在半步之后,立刻回禀道,“回陛下,这是已故吏部尚书夫人崔氏,在内宫门外准备送公主出阁。夫人极善笛,以此为公主庆贺。”
笛声传出永宁门外,柳树下垂首的马儿嘶鸣一声。
黑衣铁甲的一行人,站在披红戴彩的马车旁,无人起疑。护城河中起伏的波涛,也难以引起行人注意。
迎亲的游北使者,全都消失在了宫墙外。
宫墙之内,阿姀眼看着宫门轰然而来,轻轻拂起了衣袖。
礼官高喊,“公主出阁——”
停下的礼乐声,倏地又响了起来。
阿姀站在沈琢身后半步。
就在剩下众人施礼拜别之时,一道红影闪过。
“别叫。”
沈琢感受到脖颈上的冰凉,人已经被掐着下巴,身子向后仰着,狼狈极了。
他想要叫喊出声,而耳边,阿姀冷硬的话语,就像此刻他颈间的尖锐一般,令他求生无门。
“大胆!大胆!来人!金吾卫何在!”薛平从地上爬起来,慌忙叫着。
这狭窄的一片门庭,金吾卫根本赶来不及。
婚嫁喜庆之事,金吾卫按例也不该配甲戴剑地守卫。
这个空子,阿姀经过精密计算,终于完整地等到了。
那簪尖更向皮肤深处划一分,沈琢感到颈上尖锐地疼痛。
阿姀扯着他向后退了几步,平静地在他耳边道,“想活,就叫他们退下。”
沈琢此时深知,阿姀的手上的东西再深一寸,他便要血喷而死。沈琢浑身发抖,牙关都不自觉地战栗着,“退,退,退后,退后!”
“想不想下去见你大哥啊,皇叔?”
阿姀笑眼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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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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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元宁!你大逆不道!你敢弑君!”
沈琢听了她的话,气得面红耳赤。被一个小小女子挟持也就算了,竟然以死来恐吓他,简直是奇耻大辱!
于是也顾不上脖颈上那根要命的金簪,如何出入两下便能要了他天子的命了,扯着嗓子在狭长的宫道中吼了起来。
“你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沈琮那短命鬼跟陈昭瑛那□□货色生的种罢了。你敢如此对朕!朕要将你碎尸万段!”
肮脏丑陋的话语,反复回荡在高高的宫墙中,久久消散不去。
阿姀抽空看了一眼前面那些人,竟然大多是惊异的。
也是,谁家皇帝做到沈琢这个份上,能做出这么荒唐的事,说出这么荒唐的话来。
“别急啊皇叔。”阿姀左手将他的脖子勒紧了些,扼住了所有他发声的可能,“再大声些,永宁门是来送嫁的命妇贵女,面前是王公大臣,还有你未出世的种。再嚷大声些,让所有人都知道,大崇的天子,弑君杀兄,奸污寡嫂。”
阿姀故意咬字很重,让沈琢明明白白地听清了她每一个字。
“如何,等地府黄泉,见到了皇祖父,陛下也这么说。”阿姀勾勾嘴角,心想沈元宁又是谁,骂她与我崔姀什么干系。
沈琢最怕武安帝,阿姀心里明镜似的清楚。
武安帝对待儿子们的管教很严。沈琮虽然有几分勤勉,但跟着大儒们学了一堆男尊女卑,夫为妻纲的东西,也不算是什么好苗子。
沈琢年幼时就不爱读书。大儒们管不了他,武安帝就一下朝,连朝服也来不及换,抄着戒尺直冲他的寝殿,好打一顿再亲眼看着他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