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一句,便靠近一步,身上的馊臭气息也越多一分冲上褚惠的鼻腔。
“那衡沚一派沈氏鹰犬的模样,如此被皇帝羞辱还听命于他,反而来围剿起义的我,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不如你我联手,投奔蜀中侯王宣,届时一举起兵,杀了他沈琢,报你恩师之仇,如何?”
算盘原是打在这儿了。
褚惠将他的这番话在脑海中一过,慢慢品出些意味来。
不过是他想要造反,却妄自尊大,高估了自己的水平,便想将旁人也拉下水一起罢了。他如今被衡沚瓦解的势力,正是源于游说了平州根基深厚的邶堂势力,只靠一张嘴罢了。
谌览这个人,书没读多少,歪门邪道倒是一套一套的,岂可轻易相信了他的话呢。
褚惠压低了声音,“此事万不可在此宣扬。你远道而来,早已在各州上了通缉令,还是听我的,先梳洗一番,乔装改扮,明日子时,我在家中书房静候。”
谌览听这话,似有了几分可能,心中狂跳不止,手都发抖了起来。
褚惠在他身侧,将一举一动皆收入眼中。
他仍是做着激将法,“谌大人既然有能耐从埋伏重重的平州掏出来,又不远千里至此寻到我,定然也会有办法顺利逃脱城门口的查验,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我家。此地仅你我二人,即便来日败露了谌大人也攀咬不到我身上。可若欲谈事,有几分能耐,就要看明日大人如何寻求机会了。”
谌览一口应下,目送着褚惠离开了林子。
这老狐狸也不是吃素的,想要一口将他自己撇干净,也没那么容易。
谌览哂笑一声,目光从褚惠背影消失的林中,回到了眼前的墓碑。
他弯下腰,拾起了灵前供奉的一篮瓜果糕点。都是极新鲜极贵的好东西,褚惠对他的这位发妻,当真是情真意切。
只是,谌览的拇指停留在篮子手柄上篆刻着的一个“褚”字上,摩挲着划痕。
想要完全置身事外,看来是不够谨慎仔细啊。
走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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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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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夜里,鸦叫了几声,停在仅萌了点绿意的桃树上。
褚惠只点了一盏灯在桌前,闭目倚在椅子上,静静地等着。
叩门声刻意重了三下,又轻了三下。
褚惠睁开了眼睛。
谌览果然来了。
他慢慢走至门前,看了一眼映在明纸上的深色影子,没再迟疑,打开了门。
穿着一身下人粗麻布衣的谌览,四下望了望,手臂隔开褚惠,便快步进了门去。
这衣服已然是窘境里,谌览能找到的最好的了。还是他埋伏在墙根后,勒死了一个路过的家丁,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一月不曾打理自己,长须已然长至脖颈。眉头也不知用了什么,刻意画得极粗。却又不是寻常郎君那样剑眉英挺,反而像纸人点了睛,说不出的怪异。
“快关门。”他说着,自来熟地去八仙桌上倒了杯茶渴饮而尽,在衣襟上淌出些深色的水渍印记。
褚惠心头不悦,沉默地转身关上门。
“参军说的,我可是都做到了,如何?”谌览似是对自己潜入重军把守的参军府,十分骄傲满足,嘴角邪气地翘着,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褚惠忍了忍,也浮出客套的笑意来,“自然是谌大人的本事。”
话虽如此,可心中想的却是若非老子特地告知了秦胜光,叫他们减轻把手在暗处看着,你以为恪州府的兵都是吃素的?
衡沚可能并不在乎这个叛军头领,到底逃去了何处,是死是活。但对于褚惠来说,这却是个戴罪立功的好机会。
拆穿他勾结邶堂的那时,不管是看在衡启的面子,还是看在晴方的面子上,终究衡沚和宣城公主,是一致压下了这件事。
本想就此安分守己,待到数年之后说不定还有重见天日的机会。毕竟从这件事上来看,衡沚表面对帝王忠诚,实际也是阳奉阴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
若是此后乱世,他被逼得起兵造反或是如何,褚惠觉得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自己承了老师大半生的才学,前半生都郁郁而过,总不能再蹉跎过去丢了老师的名声吧。
总归是这江山都摇摇欲坠,即将倾覆,拥立谁不都是大仇得报吗。
如今,宣城公主与自己的情形,乃是如出一辙的围困。若是两个人真有情,他还真不信待到五月公主和亲,这衡沚还能稳如泰山没有一丝触动。
反不反,谁来反,便看宫中的陛下,脑子究竟昏聩到什么程度,如何对待公主了。
于是褚惠回到城中便马不停蹄地将此事告知了秦胜光。
此时此刻,在谌览卸下了所有防备的时候,只怕这参军府上上下下已然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谌览走过来,拍了拍褚惠的肩膀,“哎,这是说的哪里话,参军这便是与我生分客气了,说句玩笑话而已,切莫放在心上啊。来,坐,坐下说。”
随后便熟稔地请褚惠落座,倒显得褚惠才是个上门客一样。
一整夜,褚惠一边听着谌览宏大的计划,听着他如何筹谋将天下收入囊中,一边心中焦急地等待着秦胜光破门而入,立刻将这竖子送进公堂大牢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