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急归,倒要看看这个不忠不义的父亲,还要生出些什么事端来。
“小姐!”褚夫人的侍女蒋姑姑在她死后,得到褚晴方的授意,统管了整个后宅。
在这个家中,她第一次使了手腕,冷下心肠,将所有忠于父亲的下人全部换掉。
“您可算回来了,参军大人说身子不爽,要请大夫来呢。”
褚晴方风尘仆仆,连衣上尘都没来得及拂去,“好啊,你直接去西街的杏云堂,找吴掌柜带大夫来。”
“我倒要看看,他生的什么病。”
越步入院中,褚晴方眼中的恨意越深一分。
直至几个健壮的府兵尾随她身后,她一脚将书房的门踹开。
“哦?是晴方来了,哈哈哈。”褚惠从床上支撑起来,满脸虚弱,仍伪装着和善的微笑。
一如他疼爱自己的过去十七年。
就仿佛他真的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一般。
可褚晴方知道,这全都是假的。
行至褚惠身前,褚晴方站住,冷冷地盯着他,抬着的指缝间,夹着一张潮湿的纸条。
“不是病得快死了吗,还能吩咐人偷偷在送来粥底放纸条,父亲大人,装得可真像啊。”
褚惠见状,索性不再装下去,翻身做起来,结跏趺坐,却从无佛的慈悲。
“则则。”褚惠亲昵地喊着她的乳名,放软了语气,“爹爹想你啊。”
这一切落在褚晴方眼中,就如同盘踞起来吐着信子,随时准备杀她于无形毒蛇一般。
“是吗。”褚晴方笑起来,话语却是冬寒般刺骨,“我也很想母亲啊。”
既是父女,表里不一也当然是一模一样了。
褚惠的笑容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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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男,去死
阿姀:同意
褚晴方:同意
兰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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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二人各怀心事,一坐一站,气氛并不融洽。
僵持了许久,褚惠才叹了叹气,“是蒋旭告诉你的吧?”稍作停顿,又道:“还真不该为了省事将他留下,祸患无穷啊。”
褚晴方这才发现,原来那一声叹息,也不是为了父女之间的情分,而是后悔自己手下留情。
她不知道自己心中现在是何感受。
养育自己十七年的父亲,忽然变成了杀害自己母亲的凶手。既放不下血浓于水的亲情,也放不下不共戴天的仇恨。
褚晴方不过十七岁,她已经极度克制自己,不在事实面前崩溃了。
这件事她也没办法解决,因为褚惠的错,不止家仇,更有通敌之嫌。
唯一能做的,便是顶住褚惠的各种挑衅刺痛,配合州府公堂看管好他,以待通商的这阵人潮过去,好好清算他的罪行。
“你不用想任何投机取巧的办法。”褚晴方冷言,“这个参军府,你走不出去。即便有再多人想来救你,来一个外面的人杀一个,我可没在说笑。”
当听到女儿的这几个字眼时,褚惠还是忍不住大失所望。
走上这条不归路时,便早就抛却了亲友,免去了情爱。
褚晴方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
降生时抱她的第一下,年幼时教她写字,回家路上给她买糖人。
褚晴方最喜欢甜的东西。
等到七八岁上,年年春日,带她去放纸鸢。看着长线飘忽,也曾寂寥地想,他的则则,以后也会如这架纸鸢一般飘忽远去。
再也找不到啦。
十来岁时,她活泼好动去学骑马,摔摔打打亦不改眼中神色明亮。她是个肯吃苦有悟性的好苗子,只可惜是个女儿家,将来不能登堂入室,封侯拜相。
也许在父母眼里,自己的儿女总是史上最出挑的。
那时的蒋雪抒亲昵地挽着郎君的臂膀,柔声说,“郎君这是喜欢儿子吗?”
尚未等褚惠反驳,蒋雪抒慈母的目光望着远处女儿的身影,娓娓而来,“妾身并不希望她是个男子,也不希望她出入波谲云诡的朝堂。惠泽,为人父母,你我吃过的苦怎么忍心让女儿再吃一遍呢?”
褚惠沉默地站在妻子身侧。
人生有时所求甚少,岁月安稳,妻女在侧亦是福泽深厚。
可旧朝换了新帝,金峰依旧在都城风生水起,恩师秋渊却已人销泉下,还未摆脱奸臣的名声。自己在这偏远的北地十年之久,毫无翻身的机会。
褚惠岂能不恨?
来年春天,他在宅中廊下,亲手植了一排桃树,又让人买了最标致的李子树苗,栽在后院。
这里的桃花,都开得比都城晚些。
老师素来钟爱桃花,褚惠将树种在眼前,日日叮嘱自己,不忘师恩,不忘深仇。
很快,他就发现了自己的管家贺涌身上的刺青。
再三追问之下,贺涌坦白道,是邶堂欲与褚惠联手,才安插贺涌入府,伺机策反。
褚惠挣扎了好一段时间。
老师是说过,要审时度势以待将来,可伙同邶堂谋反,却是违背了臣子的本分。不忠于主,于理不合。
邶堂远在南边,想插手北地的事,便一定要在州府官员中有势力。褚惠并不知道公堂中,到底有多少“奸细”。
越了解邶堂,褚惠的心中就越动摇。
他在夜里不断地幻想,自己某一日功成名就,让沈氏皇族都得到他们应有的报应,然后骄傲地站在老师坟茔前,让沈琮跪下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