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人家上了年纪,看着倒是硬朗,小孙女也很是可爱。
锦晏道:“半年前不是这样,他的两个儿子都死于繁重的徭役,两个儿媳也都死于非命,小孙子更是被一豪强子弟虐杀了。”“那这个小女孩……”
“是他捡的,孤儿。”
锦晏语气沉重,秦疏则看着她,神色担忧。
“戾帝死了,他们父子启动的那些繁重工程停了大半,百姓不用再一年到头都去做苦役了,害死他儿媳的人也都伏法,那户豪强人家连同他们在朝中的靠山都被连根拔起了,官府给了他们补偿,他们的日子也越来越好了。”
锦晏说的是后面的故事,听上去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而老人家大仇得报,又有个小孙女在身边,好似事情得到了圆满解决,但秦疏知道,锦晏并不开心。
事情本该是另一个样子。
老人身体硬朗,儿子或种地或做工养家,儿媳纺织做活操持家里的一切,孙子或学手艺或认几个字谋一番生路,也许某个阳光温暖的晴天里,他们会遇到被父母带着上街的小女孩……
但这个故事,是锦晏的臆想也好,祝福也罢,都不可能实现了。
秦疏脑海里也闪过一幕幕他曾看过的画面,良久,他说道:“往事不可追,如今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陛下,太子、丞相、廷尉、御史,少府……许许多多的人都在为了不再出现这样的悲剧而努力。
他看向锦晏,认真说道:“殿下已经做得很好了。”
……
在街上绕了半天,一直到太阳西沉,锦晏才吩咐回宫。
昨日没进宫,她今晚要回宫里,便让秦疏下车,对方却坚持要将她送到宫门口为止,但中途却发生了一些变故。
在回宫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廷尉府在抓捕逃犯。
王毋的声音清朗而凌厉。
“抓住他,若是反抗,就地斩杀!”
那逃犯一听,吓得声音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却还嘴硬的很,对着王毋破口大骂,“王毋,你个小人,你个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
王毋还没发火,锦晏的护卫却拿了一面镜子过去。
看到是长公主府的护卫,廷尉府的人都微微一愣,就连王毋都有些怔愣出神。
“打扰侯爷执法,殿下听闻方才之事,特意命我送一面镜子给这位世家小公子,以便他可以看清楚自己此时的模样,请侯爷行个方便。”
王毋此刻已经回神,他朝马车方向一拱手,恭敬地说道:“是本侯办事不利,打扰到殿下了,请殿下恕罪。”
马车里,锦晏揭起车帘,对王毋笑了笑,“你办事不错。”
王毋面色不变,却仿佛在刻意压着唇角,他又真心实意地说了几句话,才对手下人道:“没听到长公主的吩咐吗,把镜子给他。”
放在马车里用来规整仪表的镜子,注定不会太大,可那自诩高贵的世家小公子还是一眼便看清了他此刻的模样。
发冠歪了,松松垮垮垂在头发上,一头青丝如枯草,野蛮的披散着,华贵的衣服布满了褶皱,纵横交错,上面还有一滩一滩不知是什么的赃物,衣领半开歪斜,袖子残破不堪,最主要的是他引以为傲的那张俊俏的脸,此刻污垢遍布,青紫横生,身上更是有一股强烈到刺鼻的骚臭之味……
这是他最见不得的乞丐才有的面目。
曾几何时,只因路过时被小乞丐身上的臭味刺激到了,他便让家仆将那几个小乞丐用滚烫的沸水净身后活埋了。
而如今,家族覆灭,逃无可逃,他也成了旁人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捻死的小乞丐了。
报应。
哈哈哈哈哈。
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