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把悬在空中的浮尘浇落回地面。雨渐渐停了下来,向娇阳睁开眼睛时,四周从模糊逐渐清晰起来。她眨了眨眼睛,她的周围有很多床位,床位上铺着统一的天蓝色床单和被罩,旁边的床单上,有干涸斑驳的血迹,床上躺着一个昏睡的小男孩儿,他胖嘟嘟的,双脚缠着厚重的绷带,放在高处的木板上。男孩子睡的很安稳,脸上脏兮兮的,像一只小花猫。她盯着男孩看了很久,把目光收回来落在自己的腿上,她的身上盖着一床被子,她想试着把被子撩开,手却根本不听使唤,她放弃了想法,把头又转到另一边,另一边的床位上,躺着一个目光呆滞的男人,男人手上连着输液器,他盯着液体一动不动,呼吸均匀平稳。她对面的三张床上也躺了三个人,有个护士走来走去,出门又回来,从她醒来到现在,小护士一刻也没闲下。最后一次进门她开始挨个检查输液的液体和病人情况,小护士走到向娇阳身边时,表情从平常转成喜悦,嘴上的皮皱皱巴巴的裂开,朝自己发出了嘶哑的声音:“你醒来了。”
“嗯,我睡了很久吗?”
“找到你的时候,天快要黑了。现在是上午11点。你说呢。”小护士说话的语气很温柔,是个南方女孩。
“那是很久了。发生什么了?我怎么了?”向娇阳慢条斯理的问小护士。
小护士从移动工作台取出体温计朝向娇阳走来,顺便去隔壁床看了看液体,很熟练的把体温计放在向娇阳的腋下。她边进行这些动作边说:“你命真大,你应该在雨里昏迷很久了,旁边的泥都快要把你盖住了。送到我们这里时,你已经发烧的不成样子,体温接近40度。身上的伤口没有什么大问题,脚腕处有几处划痕,最严重的一处应该是被尖锐的东西刺的太深了,也给你处理过了,破伤风也打过了。只是脚腕处的烧伤比较严重,怕是要落下疤咯。腿上也有些烧伤,没什么事,几天就好了。我们真的很奇怪,看你带着袖标,是大学生志愿者吧,不知道你遇到什么,猜测了好多,也都没得出个所以然。”
“我被余震滑落的铁丝网困住了脚,后来又被砸下来木板压住腿,我想把木板烧酥,差点把自己……嘿嘿。木板真的烧的酥脆,我把木板挪开,把铁丝解开,爬出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此时的向娇阳特别愿意和人去分享心情,她想把心底的话,一股脑的说出来。是劫后余生的感慨……
“我的天啊,你真行,姑娘!好好休息,我还要去给那边的病人换药,有些人不像你,他们从地震到现在,不吃不喝,一句话也不说。哦对,你自己看一下体温计。我一会儿来取。”小护士应该是想起了另外重要的事,急匆匆的出门了。向娇阳还没来得及回复。
向娇阳艰难的抬起手把体温计取下来,手依旧在发抖,颤抖让她不能看清楚上边的温度。
“给我吧,姐姐。”旁边床的男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他已经把手伸过来了。
“嗯,你醒了?”向娇阳也努力把手伸过去,小男孩又把身体往床边挪动了一些,他一把将体温计取过来。
“嗯,37.8度。烧退了,姐。”小男孩认真的看过温度计,边盯着确认边说。
“你的腿怎么了?”向娇阳没有太在意温度,有些担心的问小男孩。
“我不想再说了,你有糖吗?或者可乐,雪碧?”小男孩的话有些意味深长。
“不想说就不说,等我可以下地去拿给你。我知道哪里有。”向娇阳侧过身,语气温和。带着一脸笑意对着小男孩。
男孩差不多十一二岁的样子,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眼睫毛很长,从侧面看,是个英俊少年的坯子。
“真的吗?哎,你肯定拿我当瓜娃子骗,我晓得,都震没了,哪里来的可乐雪碧撒?”小男孩把有些生硬的普通话改为家乡话。
“骗你我是瓜娃子,我就是过来送物资的,当然可以拿给你。”向娇阳看着眼前可爱的孩子,再看看他的双腿,有些哀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