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哑而又惊惶的叫喊声中,聚拢在一起的皇协军士兵顿时呼啦啦四散开来,一个个把枪栓拉得震山响,扯着嗓门叫骂起来:“好大的胆子!还敢抢枪?”
“我看谁敢动?老子手里的家伙什可不是吃素的!”
“谁挑的头儿闹事?这就抓出来毙了,打个样儿叫你们这帮子土包子瞧瞧!”
一脸狰狞模样的白癞子腾出手抽出了挂在腰间的南部式手枪,毫不迟疑地拉动了枪机,将枪口顶在了方才伸手抱住了自己的油坊村主事人物头上……
仗着当年在清乐、宫南两县为匪时趟熟了地面,泉子沟外枪声才起,白癞子已经领着跟在自己身边的副官,还有几个早年间一同为匪的跟班儿,顺着山间雨水冲刷出来的地垄、沟渠跑了个一溜烟——论起排兵布阵,白癞子那点儿本事压根儿就上不了台面。可要讲究起观望战场风色、脚底抹油逃命,白癞子倒也着实有几分火候。
眼见着日军好不容易布置起来的防御圈叫八路军赏了个黑虎掏心,而皇协军士兵组成的、原本就七零八落的防御线三两下就叫八路军撕扯成了破渔网的模样,再不脚底抹油,怕是再有三条小命,也都得交代在这泉子沟外!
如同丧家之犬、惊弓之鸟,白癞子压根儿就不敢再走山间小道,生怕再遇上八路军埋伏的奇兵。好容易在山林中躲躲闪闪摸到了大路上,白癞子也没敢像以往为匪时那样寻个村子休憩,只顾着一头朝有高墙护卫的清乐县城扎了过去。
比白癞子所能预料到的情况更糟,清乐县城居然已经闭门封城,哪怕白癞子在城墙下扯着嘶哑的嗓门吆喝半天,在城头上被日军监督着巡城的皇协军士兵也都不敢开城相迎。趁着监督巡城的日军士兵回清乐县宪兵司令部汇报情况的当口,把守在城头上的皇协军士兵更是说出了个叫白癞子心惊肉跳的消息——听逃回清乐县的日军士兵说,岛前半兵卫好像在八路军发起的第一波攻击时便丢了性命。眼下清乐县城中的日军更是群牤无首,主事的不过是个小小的军曹,正等着保定新派来的指挥官上任主事呢!
乍然间听见这样的消息,白癞子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在以往与日军共同作战时,哪怕有两三名日军士兵阵亡,自己都要在岛前半兵卫的办公室里吃上好大一顿奚落。轻则一顿臭骂,重则耳光交加!
而现在阵亡的却是岛前半兵卫……
一时之间,白癞子甚至有了再次脚底抹油、重新进山为匪的念头!
回头看了看远处的苍茫群山,白癞子又飞快地打消了这个刚刚冒出来的想法……
自古以来,传说中那些占山为王的草莽豪杰,从来都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一旦风云际会,说不得就是摇身一变,或是改名换姓寻个安逸所在当个面团团富家翁,或是受了朝廷招安,人模狗样戴上乌纱安坐朝堂!
可当真计较起来,绝大多数的盗匪人物吃的都是刀头舔血的一口卖命饭。一年下来能喝酒吃肉的舒坦日子,十个手指头都能
算过来。一旦遇见官府围剿追捕、乡民自保反击,凄凄惶惶在山林中苟延残喘、挣扎求活的日子,倒是从来也不稀奇……
尤其是眼下这兵荒马乱的世道,自个儿已经得罪了八路军,手底下能剩下的人也就三五个,枪也就两三支,打家劫舍姑且不论,怕是连性命都难保!
这要是再加上日本人发了狠、非得要把岛前半兵卫阵亡的这笔冤枉债算到自己头上……
一念至此,已然进退无路的白癞子索性把心一横,扯开嗓门编了一套瞎话,只说自己冒死抢下了重伤的岛前半兵卫,还带回了岛前半兵卫的临终遗言。
或许真是白癞子编的这套瞎话起了作用,城关把守着的日军士兵总算是同意用绳子将白癞子等人拽进清乐县城。在胡乱朝清乐县城中仅存的日军军曹掰扯了一通之后,挨了好几个大嘴巴的白癞子好歹算是回到了皇协军治安大队的营房中。
侥幸逃得一条性命,惊魂未定的白癞子在大醉一场醒来之后,看着空荡荡的皇协军治安大队军营,却又再次犯了愁……
泉子沟外一场大战,日军士兵死伤惨重,战术素质远远不如日军的皇协军士兵,更是被打得七零八落。除了几个命大的跟着白癞子逃回了清乐县城的积年老匪和勉强维持着日常巡城的那几十号枪兵,皇协军军营中剩下来的,不过就是些抽大烟抽得压根儿就走不出十里地的大烟鬼。平日里狐假虎威或许还能勉强凑个人数,当真要舞刀弄枪却是压根儿不成!
乱世之中,有人有枪才能做个草头王。一旦新到清乐县上任的日军头目觉着自己手下并没太多人马、再无利用价值,怕是自己往后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