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
岑沛安昨晚通宵,正趴在床上补觉,卧室门被推开,没几秒,窗帘“哗”一声全部拉开。
盛夏刺眼的白光瞬间涌入,床上的人偏过脸躲光,伸手扯过被子蒙住脑袋,闷闷地说,“姐,让我再睡一会儿。”
“都下午了,快起来吃点东西。”岑思郁站在床边,隔着被子在他身上轻拍一巴掌,“今天你严旭哥订婚,刚还给我打电话问你怎么还没去现场。”
“还不是因为帮他布置订婚现场。”岑沛安隔着被子,声音含糊埋怨,“为了等他那批空运过来的铃兰,我们一直忙活到今天早上。”
岑思郁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岑沛安回家两周,屋里东西甩得乱七八糟,本来习惯性地想帮着收拾收拾,又实在不知道从哪下手。
“行了,你赶紧起来,那边晚上六点准时开始,别让人家等咱们。”
“知道了。”
听见房间门关上,岑沛安从被子里伸出两只胳膊,躺着伸了个懒腰,然后坐起来,拢了拢半长的头发,手指勾起手腕的皮筋,随意绕了几圈扎起。
床头柜上堆的全是物品,一件摞一件,最上面的水杯摇摇欲坠,随时都要掉下去。
岑沛安从那堆东西里摸出手机,调回正常模式,给严旭回了条消息,然后丢下手机去洗漱。
他跨过地上随意散落的钢琴乐谱,在钢琴上堆放的衣服中抽了件白短袖套上。
临出门,岑沛安才觉得哪里不对劲,今天耳边格外清净,“姐,乐乐呢?”
“你姐夫把她送去她奶奶家了。”
“你不带她去严旭订婚现场啊?”
“哎呀,小孩子太闹了,我怕她去了不听话。”
预定的酒店离小区不太远,岑思郁去停车,岑沛安和赵亦冉在路边下车,跟着酒店接待进去。
到了主宴会厅,远远看见严旭和他未婚妻在门口迎宾客,看见他俩后走过来。
“我去,严旭你今天好帅。”赵亦冉发自内心地评价。
“别磕碜我了。”
“我说真的,你穿中山装真帅。”
严旭心里美,把自己从头到脚欣赏了一遍,“好看吧,薇薇选的,配她的旗袍。”
“好看好看。”赵亦冉和岑沛安特别捧场,冲他竖起大拇指。
“兄弟,你今天也够帅啊。”严旭侧目看了看身旁的人。
岑沛安今天半扎狼尾卷发,穿了件渐变紫的衬衫,深色休闲西装裤,本来沉稳慵懒的穿搭,却因为他那张脸,又融了份恣意少年气。
“那可不,沛安说他十分的颜值,今天只做了七分的打扮。”
“我什么时候说的?”
“毕竟今天你是主角,他总不能抢你风头吧。”赵亦冉说着眨了眨眼,肩膀一斜,碰了碰严旭的肩膀。
严旭一阵心酸,这话还真没夸张,虽然自己颜值也不差,但从小到大,不管他和赵亦冉怎么打扮,只要站在岑沛安身边,都立马被打回原形。
最气人的是,这还是在岑沛安不打扮的情况的,不过也因为这个,所以三个人不管谁犯错,最后出来挡枪的都是岑沛安。
没办法,大人对漂亮的小孩的容忍度就是高一点。
“怎么还在这站着呢?”岑思郁停好车过来。
“思姐。”严旭朝她身后看,“乐乐和姐夫呢?”
“你姐夫送乐乐去她奶奶家了,一会就过来。”
“怎么不带乐乐来啊,我女朋友最喜欢乐乐了,早上还说呢,要给乐乐留个最好看的小蛋糕。”
“答应她奶奶了。”
“那行,思姐你们先进去吧。”严旭送了他们几步,又来了几位宾客,他又笑迎上去握手。
“你别说,严旭今天真精神。”岑思郁回过头,笑着说,“时间真快,你们三个一起长大,一转眼他都订婚了。”
话锋明显不对,岑沛安和赵亦冉高度警戒,俩人相视一眼,决定保持沉默。
“不知道下一个是你还是冉冉。”
“姐,严旭本来就比我们大两岁。”
“才两岁而已。”岑思郁白他一眼,“你大学的时候我就让你谈恋爱,你说等读研的时候再说,现在你研究生都毕业了,女朋友在哪呢?”
“先立业再成家。”
“那你事业呢?”
“这是我的gapyear,等明年我就会找工作。”
“中国学生没有gapyear。”
“谁规定的中国学生不能有gapyear,姐,你不要有这种封建家长的思想。”
“让你找工作怎么还成封建家长了。”岑思郁想再啰嗦几句,突然碰见熟人和她打招呼,她立马换了个笑脸,站那和人开始寒暄。
岑沛安看准机会赶紧溜走,找了个不显眼的清净地方坐着。
偏宴会厅小了些,但派头依旧不减,里头酒过三巡,气氛热闹高涨。
沈捷得空出来透口气,墙上挂着“禁止吸烟”的警示牌,他沿着长廊找抽烟室。
一根烟未燃尽,桂明灿跟出来,他喝不少,说话舌头都有些打结,“沈捷,火机。”
沈捷把火机丢给他,“你怎么也出来了,邓海宁一个人能顶住吗?”
“出来喘口气。”桂明灿吐出一口烟雾,“妈的,这群当官的是真能喝。”
沈捷捏了捏后颈,仰头活动活动,只“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他的观点。
俩人站着抽了几根烟,沈捷烟瘾一直挺大,只是近两年有意克制,想抽又不能抽,他攥着烟盒,烦躁地在起封口上下摩挲。
两根烟燃尽,桂明灿看了看腕表,“咱俩出来有段时间了,差不多该回去了,要不一会儿又得罚酒。”
“你先回去吧,里头太闷,我再待一会。”
“怎么?沈总嫌偏厅挤?”桂明灿语气调侃,“本来能换主厅的,但是主厅有人设订婚宴,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思来想去觉得不该给那对小新人添堵,所以也就偏厅凑合了。”
“少给我扣帽子。”沈捷侧目看他,“这两天工作太多,没休息好。”
这话倒是不假,他刚提上副总的位置,外人眼里风光无限,其里细枝末节的事情最是棘手,牵扯的人太多,哪一件处理得不妥当,都有可能被谈话。
提到主宴会厅,好像离他们抽烟这处不远,沈捷抽不了烟,正好找个分散注意力的事情,他视线粗略扫了一圈,在正对面瞥见正厅的侧门。
看样子订婚宴已经收尾,长辈早早离席,只剩下一群小辈还在玩闹。
原本发言的地方成了唱歌区,墙上用投影仪投出歌词,底下三个人勾肩搭背,同频率地左右晃动。
一首经典老歌《万水千山总是情》,话筒递到最右侧人嘴边,极其标准的粤语咬字发音。
那人唱了半首,从台上下来,端着水杯单肘撑在椅背上,面朝侧门的方向仰头喝下。
少年修长的脖颈抻开,吞咽水流,喉结上下滚动,沈捷几乎是无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万水千山总是情》,好歌。”桂明灿当他是欣赏这歌,略带艳羡地看着那群年轻人,“风华正茂啊。”
刚刚那一幕,让沈捷的心情有了微妙转变,他睨了人一眼,“桂行长魅力也不减当年。”
“和我还说这场面话。”桂明灿不吃他这一套,“不过你记不记得咱们大学那会儿,放假跑到水库去游泳,比谁游得快,结果不知道哪孙子和邓叔他们告状,邓叔拿着皮带在岸边等我们几个上岸。”
说到这,他自己都忍不住呵呵直笑,沈捷也不冷场,“海宁第一个遭殃,邓叔抽了他好几下。”
“我们每人2下,邓海宁挨了5下。”桂明灿比了个数字,说完又看向主厅,一曲结束,又换一曲,叹息道,“这么一回想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哪有二十年。”
“十七年和二十年也没差多少嘛。”
“差多了。”
桂明灿忍俊不禁,他这种有孩子的,和沈捷这种没结婚的,到底还是有差别,谈起年纪他顶多就是唏嘘一下,沈捷不行,最受不了别人说他老。
“黄土都埋到脚脖子了,沈总。”
“”
厅里不知道喝成什么样子,邓海宁电话打过来,桂明灿估摸他是真顶不住了,攀着沈捷的肩膀往回走。
走到廊中间,沈捷回头,少年消失在视线里,只在刚站过的位置留下一个喝空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