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十分小心谨慎地对待着这份工作,光是设计式样、打版剪裁,就花了两天的功夫。马氏曾到她屋里来看她的进度,倒也没抱怨她做得慢,只是心里有些郁闷,回正院上房后便取出前不久海棠新给她做的缎面棉袄,仔细端详了半晌,就忍不住小声跟心腹崔嬷嬷抱怨:“棠棠给家里人做衣裳,素来都快手快脚的,几天的功夫就做好了一身新衣,几时做得这么慢,这么仔细过?她对麻嬷嬷的这身衣裳,咋的就比对额的新棉袄还要上心几分?”
崔嬷嬷忙笑道:“这不是太太亲口嘱咐姐儿,要做得精细些么?姐儿这也是听您的话呀!”
马氏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里仍旧有些发酸。她低头盯着手里的新棉袄,对崔嬷嬷道:“额原本想着这身新衣颜色鲜亮,正好留着到过年时再穿。串门走亲戚时,有人问起,额也能趁机显摆显摆,说这是额孙女的针线。可瞧了棠棠给麻嬷嬷做的衣裳后,额又觉得这一身太过朴素了些,若是两身衣裳一起出现在人前,这一身很容易被比下去。到时候咋算咧?难不成要叫人说,额孙女给额做衣裳,还不如给外人做的精心?额是不是该往这衣裳上头再添些绣纹,好让它看起来更华丽一点儿?”
崔嬷嬷道:“太太若想要在新衣上添些刺绣,只管跟姐儿说就是了。姐儿做针线手脚素来快,想来麻嬷嬷那一身也费不了她多少功夫,给您这新衣上多绣几朵花,想来容易得很。”
马氏犹豫了一下,又把衣裳塞回箱子去了:“罢了,棠棠平日里做功课就够辛苦的了,如今额又给她找了新活,还怕她会累着咧。额这身新袄子颜色鲜亮,针脚也细密,人人见了都要夸的,再配额那件满绣的比甲,就够华丽的了,没必要再绣什么花,没得显得过于繁琐了。棠棠也是因额特地嘱咐了,才会这般精心替麻嬷嬷做衣裳,额岂能拖孩子的后腿?只要麻嬷嬷得了新衣,心里满意,在人前多替额们家棠棠说些好话,今后孩子要说亲时,额就不用愁了。”
马氏迅速自我调节好了,崔嬷嬷偷偷看了她几眼,见她确实不再为此事纠结,便小声问她:“太太,您当真想要在长安替姐儿说亲么?这事儿还没得老爷点头,万一他生气咋办?”
马氏小声道:“所以额才要悄悄来嘛,只要有好人家看中额们家棠棠,家世、人品、孩子相貌才干,样样都出色,将来前程也是一等一的,老爷为了孙女终身着想,还能不答应么?只要他答应了,今后额再说舍不得孩子的话,想要留下来,他就不好驳回了。大不了额先陪他回直隶老家住两年,那边的族人都不是啥好东西,偶尔碰个面还罢了,成天打交道,很快就相处不下去了。等祭过婆婆,老爷心愿已了,又烦了亲族,自然就会跟额回来了,包管日后再也不提回去的话。”
马氏琢磨这事已经有好些日子了。以她对丈夫的了解,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很高。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等到孙子孙女都在长安安顿下来,丈夫还真能为了回老家,便抛下亲骨肉不成?就算他回去了,也照样会回来!
他们家在长安有亲朋好友,又有镇国公府可依靠,孙子要补军职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将来升迁也容易,前途分明是一片光明,何必非得回直隶永平老家,人生地不熟的,什么都要重头开始呢?
永平府的小子难道还能比长安的青年才俊强不成?孙女在老家,能找到理想的婚配么?
还有二儿子海长安,如今是离着京城常家人远,常家人才会不管他。若他去了永平府,离京城近得多,还能摆脱常家的控制么?到时候他哪里还有清静日子可过?!他在长安已经找到了差使,前程也算安稳,实在没有必要冒险。
麻嬷嬷跟她分析了许多事,马氏都觉得很有道理。其实长安真的很好了,在这里养老,她更觉得安心。她不反对丈夫回乡扫墓祭祖,可他们一家既然在三十多年前便离开了永平,又何必再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