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一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僵尸妖怪。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因为他有着僵尸的标准外貌——穿着灰黑沉重衣裳,一跳一跳,专挑更深露重时出现,面容残恶,嗜血成x,可是他又不像一般传说中的僵尸一样,不甘于束缚在对僵尸的传统定义上,另辟蹊径,会说人话,会变幻ren的模样,而且,他不怕yan光。
最后这一点,是我在十四岁的时候知道的,大概很多人都像我一样不知道,所以才有了许多后来预想不到的灾难。
啊——或许作为曾经的受害人,我不该这样轻松地说出来。
我家呢,住在当时有名的一座山的山脚——无用山山脚。这座山为什么有名呢?当然不是因为它无用啦~哈哈哈~
这里住着曾经最有名的除僵尸的道师,山高谷深,雾气缭绕,没有人上去过,村里人也只在偶尔有人慕名而来之时才意识到,哦,自己住的地方还是一个传说呢!
没有人真的以为世上会有僵尸妖怪这种东西,无用山上的高人也只被大家视为县府啊什么的,用来招徕游客的手段——虽然这手段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直到那年冬夜,我九岁。
过年的气氛愈发浓重,家家户户都挂上大红灯笼,呵一口气在雾气重重的窗玻璃上,用手抹去,再贴上妇人或姑娘家仔仔细细剪了半日的窗花,自然也是正红se泽。小孩子们也在家里屋外闹腾,一年里这会子功夫,也没有大人来说,只是笑yy看着。
我的爹爹,是村里最最健硕的一个男子,平日里外出做工,过年才得回家一趟,他对我娘亲也极好,虽不常在家,却是村里十佳郎君的标准。
大约在外头世面见得多了,偶有人说起这怪物,爹爹总是哈哈大笑,说,这怎么可能?他活了四十多年也从来没见到过,外面戏班子里演的倒俏皮。
这大约,是为什么,爹爹成为遇到那僵尸妖怪时第一个si去的人的原因吧。
你瞧,这就是我为什么是受害者的缘由了,他害的我失去了爹爹,害的村庄里的人几乎丧失殆尽。
我娘亲将我送上无用山,一路上并没有与我多温存,像是失了神的木偶一般,那时我九岁,失了爹爹,失了家园,失了娘亲的温柔。
上了山,我还不肯就范,娘亲一急,上来拉我,我看到她眼里浓浓的血丝,神se惊恐又不忍,我被吓得呆住,任由她将我连拖带拽进了山上据说打胜过僵尸妖怪的道师所在之处。
无用殿。
我心里切了一下,这里既然山也无用,殿堂也无用,那么人,自然也是无用的了。
曾经的道师还在,只是眉毛胡子白花花的一大把,盘腿坐在殿堂中央,一左一右各有一位中年人,一个半长胡子,青灰se衣裳,一个山羊胡子,就像戏本子里写的,妖魔乱道一样,却也是青灰se衣裳。
我在下面同娘亲跪着,娘亲诚诚磕了三个头,要我也磕,我无法,只好照她的样子磕了,然后偷偷瞧着四周的人。
进来之前,有一位大约以后我要叫师兄的少年,英姿飒爽,执着剑威风凛凛站在外头。殿堂上,道师两边站了四个人,东边两个,西边两个。分别是两男两nv。
也没多大奇怪,只是里面几个长得倒是不错,该不会这道师收人只是还要考察外貌之类,那我肯定只能卷铺盖回家了。哦,不对,连铺盖都没有,我现在,足足一只,什么来着,啊——是了,丧家之犬。是这么用的来着吧?
没想到,娘亲连话都尚未说道,道师已然点头首肯,将我留下。
咦?这样轻易?我在心里不免又妄自猜测一番。大概许久没有人来,所以这道师收人心切,想要发扬光大无用山之名吧?毕竟,我想了想,县府的宣传工作也不怎么有用嘛~
而后,我便在这里住下。
哦,我叫做,蕴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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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的,大概两三万字左右。
缘起二
这里环境倒好,我也不怎么担心娘亲,听说后来,县府下了令,将村子里剩余的人统统搬迁到外面,大约娘亲也在里面吧?
倒是娘亲离去前狠狠盯我一眼,倒叫我有些不舒服。
不过,除此之外,这里倒是很好。
我分别有三位师兄与两位师姐,是师门里辈分最小的一位。至于是什么师门呢?你大概也能想出来,自然是,无用派啦~
那日殿上正中,坐着的一位是大名鼎鼎无用派创派人无用道人是也。旁边两位是那时他的师弟。
想起无用道人满头白发,我有点不敢相信,同门师兄弟?时间也太偏心了吧?不过据门里最ai八卦的四师兄说,这是当初,道人与传说里僵尸妖怪对战之时,中了毒,才失了青春年少好相貌,一副老头子的样子,算起来,大约与两位一旁坐着的师弟差不多大。两位师弟呢,不对,我该叫师叔才对,一位大名迟瑞,是那位半长胡子,一脸慈祥的,另一位大名近来——这名字真怪——自然那位山羊胡子瞧上去一脸j诈的。
在外守殿的师兄排行第三,名叫叶炜,武艺呢,自是不用说了的,另外大师兄造诣也高,名叫怀胥。排行老二的是位nv子,叫做扶留。我想了想,那天殿堂之上,一脸严肃的那位nv子就是她了。老四呢,自然是我身边这位喋喋不休向我传输山上所谓秘辛之人了,闺名蜜青。
诶,这可是个小姑娘的名字,四师兄,咳,说,当初他娘亲在连着生了三个公子哥儿之后,本想诞一位小闺阁小姐下来,连名字都想好了,只是结果却不如人意。好在这孩子却生的粉团儿似的一个,夏夫人于是将他当作nv孩儿来养,打扮好了那里一站,竟也没有人看出来。我端着眼神瞧了瞧,眼前这位璧人,恩,果然生得不错。
第五呢,其实b我还小一月,不过人家来得早嘛,我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叫做阿橘。
唔,这名字好。
阿橘倒活泼,“可能还小吧。”四师兄这样说,说的时候眼睛悠悠,望着殿外山峦层层,云雾浓浓。
我没有答话,也照着他的样子,往远处看去。许久才说:“那大家,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
四师兄收回目光,笑着看我:“与你一样,我们都在僵尸妖怪的暴乱中失了父母家人,然后才上的山。”
“骗人!”我大叫,“我才没有失了父母,我只是丢了爹爹罢了。”
蜜青好像很诧异,缓了很久才嗫嗫:“哦,大约你母亲还活着。”
山上修行的日子却也没像戏本子里演的,日日吃素,时时自省。阿橘同我混的最好,蜜青因为八卦的x格,同我们相处也好,大师兄是个很温柔的人,一点也不像戏里面演的那样动不动就罚可怜的师弟师妹抄经抄经抄经——哦,这里也没什么经可抄。倒是三师兄,不苟言笑,日日执剑立在殿外头,听蜜青说,原本不要人站的,只是我们村子里出了那件事,三师兄便自请师命去了外头守着。
“叶炜师兄是我们这几个里最惨的了,”蜜青一边毫无形象啃着院子外头偷来的玉米,一边向我们透露,“听说那一次,他家乡所有人除了他就没有活下来的了,那也还是师叔路过,将气息奄奄的三师兄救来,师父亲自分了点修为给他才活下来的——唔,说起来,这才是师父白头的原因。”
“你滚啦!”阿橘推他一把,“上次还说是救了师姐才这样,这次又变了,谁要信你!”
蜜青一边吃吃笑着。
而扶留师姐,应该与三师兄差不多,这大概是她何时何地都黑着脸的原因吧?唉——
我住在这里,刚开始每天与阿橘在外头嘻嘻闹闹,当然是在叶炜师兄可见的范围之内,倒也没有人b着我们习书习剑之类,倒是长了我们三岁的蜜青,每天苦b地在那里和师兄师姐习剑法。
偶尔得了空子,我们也远远地离了那里,到小树林里捉野兔来烤了吃。唔,虽然兔子毛茸茸的我ai,为了肚皮,还是小小的牺牲它们一下好了。
师兄师姐们练剑练的辛苦,我同阿橘玩的不亦乐乎。有一次,我们在远远的溪水里捉了两条肥肥的鱼来,在火上架着烤了,吃了一条就已经撑了肚子,剩下的一条被我们讨好似的献给了师兄师姐们。
蜜青是不用说了的,接过去就咬,一副饿极了的样子。大师兄还是温温柔柔,小心翼翼接过去说了谢谢,这才去了一边石凳上开始细嚼慢咽,扶留虽然一脸冷淡,也还客气,接了烤鱼r0u也道了谢。
我想了想,还有外面三师兄没有吃,挑了块最鲜neng的鱼肚子上的r0u,摆在白瓷盘里,还添了双筷子在上头,p颠p颠跑去外头。
我来了山上半年有余,此时已是夏时烈日炎炎,三师兄立在那里,还如当初我来时威风凛凛执剑。我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名叫崇拜的情愫,端了盘子,连脚步也轻轻的,等到了他背后三四步处才大喊一声:“三师兄!”
声音才落,就有东西擦着我的脸呼啸而过,我手里的盘子也应声而碎,“啪”的一声跌在地上,成了粉碎。
声音惊动了院内各位,最先冲出来的是大师兄,将我扶到一边,对着已然呆愣的我细声询问安慰,扶留没说什么,却也紧跟在后,到了我身边,阿橘乍乍惊惊,小短腿跑到我身边,问我可还好?
蜜青早就冲到三师兄面前,朝他大吼:“小乔刚来的,你怎么不知道收敛一下,你以为谁都愿意看你这张si人脸啊!”
“蜜青!”大师兄低喝一声,扶留伸手在大师兄手臂上轻轻拍了一拍,大师兄回头,朝她略点头,又来安慰我。
我早就呆了,刚才呼啸过来的正是威风凛凛在三师兄身上的长剑,而此时,正cha在不远处地面,耀目yan光洒下一层光泽。
这一件事,后来师父出面调停才得当,我被吓得不敢入睡,大师兄搂了我好几夜,蜜青一边大声抗议,却也无法。
而叶炜,也就是三师兄,从此我心里也就十分怕他了。
突变一
后来日子过的倒还顺畅,只是叶炜被师父遣到更加远处,要出了殿堂五百多步才能看见。等到我十一岁,正式开始习剑,师父各赐我与阿橘一柄长剑,我在上头垂了浅枝绿的长穗子,舞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师父也没多说什么,捋捋胡子,仍旧回殿打坐去了。听蜜青说,这几年,师父的身t愈发不好,日日连晚饭都省了,只不出门。
我点头,还是那里拿了我垂了穗子的长剑舞的起劲。只有在一年中秋团圆之时,叶炜从外头早早回来,瞧见我那里柔软身段下腰,长穗子几近落地,哼了一句:“华而不实。”
害得我差点起不来腰。
一晃三年已过。
扶留与大师兄一般大,已是二十二了,我奇怪怎么扶留不嫁人吗?蜜青从我面前满满藕粉桂糖糕里偷去一块,扔在嘴里含糊道:“你不知么?师姐入门之后便发誓,此生若不报仇,则绝不嫁人。”
“是么?”我托着腮,有些惆怅。想起大师兄对我温柔的样子,又想起一脸si人样的叶炜,又看看面前吃的满嘴碎屑的蜜青,唉,果然大师兄是最好的。
想到这里,我又禁不住笑了出来,这叫什么?我用山下的记忆思索。
哦,思春。
我已十四了,剑术虽然习的不够jg炼,自卫还是可以的,虽然不知道僵尸妖怪长得何等模样,不过这几年却也没有他肆nve的消息,一派平和的样子。无用山上景se秀美,这里与我一同住了活泼泼的阿橘,有八卦的蜜青每日为我们带来时新消息或是旧时秘闻,虽然有与我看起来生生相克的叶炜si人,却也有我朝暮挂念的怀胥。
生活这样美好,抓一只野兔来,我也有点舍不得吃了,关在蜜青为我做的笼子里,阿橘天天来看,连大师兄也ch0u空送了些碧溜溜青菜过来。
我更加为我的机智决定捏拳。
似乎早就忘记当初血流满地了。
当然,总有人会让我们想起来的。
那日还是中秋,前几日月亮就很好了,圆咕隆咚挂在半空,叫我有点想起“人约h昏后”,羞红了一张脸。
夜晚一桌子佳肴,大师兄亲自下厨,扶留一边帮手,我与阿橘还有蜜青自然管管火大火小,顺道偷吃一些。倒是叶炜没有出现,我有些奇怪,拿胳膊撞撞一边吃的欢快的蜜青:“怎么叶炜没来?”
蜜青还是吃的欢快:“大约要迟点,唔,说起来,当日三师兄遇到僵尸妖怪也是中秋呢。”
我在蜜青雪白衣袖上,咳,擦擦手,玩笑道:“哦?往年倒是很早来的,今天该不会又遇上了吧?”
一语成谶。
被强行破开的山门,厚实倒在地上,“轰——”的一声,月se朦胧,止了我们的谈笑。
急匆匆从房里拿了剑跟上大师兄,赶到前殿,师父师叔早已与一个黑衣的人缠斗起来。殿里香火还旺,照在那人脸上,却因他动作之快忽明忽暗。
哪怕这样,我还是认出了,他就是僵尸妖怪。
所有人都知道了。
我们立在那里,看庭中四人斗的难分难舍。
“不好,师父不稳了!”大师兄在前面低低说了一句。
连我也瞧出来了,黑夜里,满头满脸白se头发胡子的身影有些慢了下来。我们躲在y影里,不知做什么。
“我去帮师父!”蜜青却情绪激动,也低低说了一声,拔了剑往我身边冲了出去,大师兄拦不及,另一边一直沉默的扶留也趁大师兄拦蜜青之际,冲了出去。
“你们!”大师兄有些生气,就算是他,早早拜在门下,练了这些年,也不敢贸贸然上前,这两人,竟不要命了吗?!
“叶炜,”我低喃,“叶炜呢?他不是守在外头吗?叶炜呢?”
阿橘也有些惊慌:“僵尸妖怪这么厉害,三师兄一定si了,他一定早就si了!”
声音不大,却被庭中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本来扶留与蜜青上前,师父师叔虽没说什么,却也知道我们几人一定也在暗处观战,或许一人对五人,僵尸妖怪并未注意我们,这下子,几人目光全到了这里。
“噗——”蜜青不察,x口上被僵尸妖怪划了一道,生生吐出一口鲜血。
师父在那里喊道:“胥儿,快带他们离开!”
“不!我不报这仇,si也不走!”蜜青的声音,没有平时一般清脆灵灵,倒有些低沉,我不知道是因为他受了伤,还是当日往事深仇让他这般。
“哈哈哈——”正中僵尸妖怪却突然狂笑起来,“三师兄?你说的是那为我引路的小子吗?
突变二
我从睡梦中醒来,时近中午。外面日头还有些毒辣,行人都不出门,倒有些了无生气。
我趴在窗沿,这里是县城了。
那日师父师叔与僵尸妖怪缠斗,扶留与蜜青上前相助,大师兄将我与阿橘带出,逃到半路,我便昏了过去。
在这样紧要的关头,我迎来了自己的初cha0。
最后大约是大师兄将我抱了下山,还好阿橘知道些,为我洗了身子,我一边哭哭啼啼一边有些不情愿地接受自己已然长大的讯息。
我没有问那夜结果如何,看县城里搬的剩下不多的百姓就知道结果如何了。
那夜,扶留与蜜青没有再出现,师父师叔也没有出现。僵尸妖怪再现人间,曾经一度打败他的无用山道人却命丧他手,无用山的名气一夜间大了起来,可惜,却是恶名。
大师兄过来同我说过一回,这里也不安全了,皇城中天子已然知道这件事了,命许多将士到这里守着,还派人将城里百姓迁走,以防不必要的危险。不过大家也都知道,一心一意修行之人也防不住僵尸妖怪,何况平常将士?我们在这里也呆不了多久,等我身子好些,我们也就该启程了。
我点头,半月之后,我们随着大批被迁走的百姓一起北上,永远离开这里。
我坐在车里,探身窗外,周围都是忙着逃命的百姓,有一支军队面se凝重朝相反方向过去,他们也知道,要是突变,si的第一个就是自己吧?
远远的山头,云雾缭绕,这里曾经是荣耀之地,因为这里的无用道人打败了僵尸妖怪,将他重伤,百姓们都以此为荣。而现今,曾在它庇佑之下的百姓,却似逃窜一般宁可离它越远越好。
人生如此,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样罢了。
一路上,若有空闲,大师兄会在一边石头上涂涂抹抹,状似小儿画的一般。这却是师门中传递消息之用。
我有些不解,现在只剩我们了,g嘛还做这些。
阿橘在旁边咬咬唇:“师兄是在与三师兄传递消息。”
我有些惊愣:“三师兄不是……si了么?”言语中是不可置信的意思,而且当初僵尸妖怪那一句“引路之人”叫我心里有些郁塞,宁可相信叶炜已si,也不愿信他叛变师门,只为苟活。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固执地一厢情愿。
“或许吧,”阿橘过了那夜之后,有些像变了个人似的,“我也不知,多一个人活着也是好的。”
“你信吗?”我问她。
“什么?”
“三师兄他会,叛变师门。”
阿橘眼里有些迟疑:“我不知道,可是僵尸妖怪真的很可怕,三师兄是我们几个里最近接触的人,要是他……或许也,说的过去吧……”
我抿唇。
关于叶炜的话题至此,不了了之。大师兄是不会说什么的,我与阿橘一齐认定他是si了,叶炜似乎成了禁词。
逃亡几近三月,三月里,大师兄还是得空就做记号,我与阿橘在一边看着,后来也加入进去,一笔一划,像在祭奠。
直到三月后,那时入了冬,我们并没有多的棉衣,大师兄将自己的袍子脱了下来,披在我与阿橘身上。
破庙里篝火熊熊,逃亡大cha0已经过去,这里将近皇城了,我们似乎又回到了当初一派平和的样子。
半夜里冷得要命,我睡的不太安稳,迷迷糊糊庙外来了一个人。我以为是我看得不太仔细,慢吞吞r0u了眼睛再看,竟然是叶炜!
我惊醒,身边原本睡着的阿橘早已坐在了篝火边,守夜的大师兄也坐在那里,我身上不知何时多了厚厚一层棉衣。
我掀了衣服,走过去坐在大师兄与阿橘中间。他们的话似乎被我打断,又似乎,本来就无话可说。我坐在那里,大师兄笼笼我的衣服,勉强笑道:“叶炜回来了,三师兄回来了。”
“三师兄已经si了。”我盯着眼前人,他盯着熊熊篝火,不做声,也不反驳。
倒是阿橘在那里调解:“小乔,你别这样,好歹三师兄还活着,我们也算多了同门之人,这样不好吗?”她还指了指刚才盖在我身上的棉衣,“你瞧,三师兄还带来了御冬的棉衣呢!一来就给你披上了。”
我没有回应,看着叶炜,定定道:“那日你去了哪里?”
叶炜也没有抬眼,仍旧看着面前火光:“那日是我家人祭日,我离开了一会儿,去祭奠我的家人。”
沉默。
大师兄与阿橘没有出声,这确实是一个正常的理由,我却有些受不了,跳起来指着他:“你往年里怎么不去?往年里怎么不见你去祭奠你的家人?偏偏那日就去了!那怪物说是你为他引的路!”
说到后来却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仿佛那年爹爹惨烈si状在我眼前,到处都是红se,红se,满目苍痍,入目尽是残缺的肢t与破碎sheny1n。娘亲忍着送我上山,后来我才知道,那日娘亲也受了伤,她送我入门,然后自绝于山巅,就葬在另一个山头,遥遥看着她唯一幸存的nv儿。
我冲着叶炜,所有的愤怒与恐惧倾泻而出:“为什么?为什么你活的这样有理有据?如果不是你,蜜青与扶留师姐怎么会si?明明应该si的是你啊!为什么你还活着,你才是应该si的人啊!你为什么不si?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
大师兄将我揽在怀里,阿橘别过头擦泪,我还在那里抱着大师兄手臂,一边喃喃:“为什么?你为什么不si?”
蜜青往常的神情还在眼前,他笑着对我说,等我及笄之年,便带我下山去玩,我九岁就到了这里,一定不知道这世间有许许多多有意思的事,等我十五了就带我下去开开眼界。扶留师姐虽然一脸冷淡,却也会悉心教导我剑术,那长长浅枝绿穗子,她虽不甚同意,也帮着我夜里偷偷编制,师父不大出门,有时遣了大师兄下山,也会叮嘱他为我与阿橘带些小玩意儿来,山上也没什么玩的,也别委屈了我们姑娘家家的。
可是不过一夜,我曾经依赖着的人就这样没了,什么也没存下,蜜青清灵灵的声音,最后是那一句低哑的“我不报仇,si也不走!”。我没多大接触的师叔们,山羊胡子却也让我0过,不过一夜,就这样就没了。
最后我渐渐失了力气,窝在大师兄怀里沉沉昏睡过去。
结果如何,经过如何,我也没意思问了。
半夜里,梦魇侵袭,我朦朦胧胧在那里颤抖,篝火已灭了大半,身边阿橘睡的沉沉,没人发现我在那里偷偷哭着,不为什么,只是觉得想哭,不知是谁过来,为我拢了被子,我瞧不清楚他是谁,想想大约是大师兄,上前缠住他的身子,哭倒在他怀里:“别走,你别走……”
那人好像僵了一僵,然后反手将我拥住,语气温柔一如大师兄平常模样:“我不走,不走……”
醒来之后,我有些迷糊,模模糊糊半夜里被我缠得紧紧的人早就不在了,阿橘在外头做饭,香气四溢,我也没有多想,乐颠颠跑了出去。
那日后,我对叶炜还是没什么好脸se,大家商议之后,决定在皇城附近的悬风山下住下,这里人烟较其他地方稀少,但好在交通方便,也不算闭塞之地,拿来练功倒好。
虽然叶炜后来没说什么,我将听来的消息拼拼凑凑,也知道了中秋之夜,他回到无用殿,横了五具尸t正中,凶手却不知去向,他到房中查找,发现我们已经不见,四周树林野地也没有打斗痕迹,料想我们应该逃了出来,于是将师父师叔他们安葬好,收拾了包袱下山,刚好赶上了迁令,于是也随了人流北上,路上看见我们留的记号最后找到了我们。
“你是,如何安葬的?”我问。
大师兄与阿橘都惊了惊,心里很明白,只要与那僵尸妖怪接触之人,如果si了,一定要一剑刺进心脏,以防异变,更有甚者,还要砍下头颅,连身t一起放入火里灰飞烟灭,以绝后患。
叶炜顿了顿:“我刺穿了他们的x膛,然后火焚,将灰埋在了殿后梅花树下。”
我们都松了一口气,虽然仍是心酸,但至少没有将我们亲近之人身首异处。
我们山下住了一年有余,阿橘随着大师兄与叶炜,在那里日日商讨如何除掉姜荨。哦,那怪物也有名字,叫做姜荨。我听到时有些诧异,这样嗜血凶残丑陋竟然也有如此一个翩翩公子似的名字。
而我,虽然每日习些剑术,不过拿来防身,想想身边有大师兄在,再不济还有叶炜阿橘在那里,竟也有些懈怠,每日不过摆弄些花果蔬菜,大师兄也没有多说些什么,他说,我本来就不该是喊打喊杀之人,等他们报了仇,我也好寻个人家嫁了。
我脸上一红,低下了头。
那时,我还不知,结局竟有如此惨烈。
十五岁的时候,我与阿橘两个人,大师兄站在我身后,叶炜站在阿橘身后,及腰黑发被轻轻挽起,斜斜一支笄cha上。我看着叶炜笨手笨脚笑出声,阿橘那里嘟了嘴生闷气,最后还是大师兄出手将头发绾成一个髻,cha入一支笈,这才成了礼。
想起蜜青当时承诺,竟然也过了两年了,往日光景也有些不真实起来。我看着远处习剑之人,只愿时间长驻。
有一段时间,叶炜常常出门,回来周身疲惫,阿橘白日里练剑已经累得半si,只好由我去伺候叶炜这个祖宗。
我不情不愿提了满满一桶温水踢开叶炜的房门,却没想到这厮竟然脱了衣服在那里。
“咣当——”手里的水桶当然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将我裙摆也sh了大半,我指着叶炜0露的后背,口不择言:“你,你你你——”最后还是叶炜眼疾手快披了衣服,我自然也跑了出去。
从此这祖宗也不敢叫我提水了。
我不知道那一段时间叶炜倒底在做什么,总之,有一日,这三人面se一脸凝重,将我从厨房里提了出来,对我说,他们要去报仇了。
“什么意思?”我有些转不过弯来,“你们去报仇,那我呢?”
叶炜在一边回答:“你别担心,大师兄留下来陪你,我与阿橘一起去。”
“你疯了?”我大叫起来,“阿橘和你一起去?你以为你有这么好命,能够躲过一次再躲过另一次吗?还是你以为这次带了阿橘,自然是她拿她的命换你的命了,”我冷笑,“这次倒公正,一命换一命,不若上次,五个人的命换你一命苟活。”
“小乔。”大师兄抬眼看我。
我冷哼,不再出声。
照他们的消息,姜荨近年来竟到了皇城之中,凭一身妖术将当今天子治的服服帖帖,封王拜候。只是怪物终究是怪物,他甘愿担了个好se之名,月月往府中三四位纳入有几分颜se的nv子,将她们开膛破肚,生生吞入腹中。
所以他们的计划就是,阿橘进入府中,叶炜扮作她的仆从,趁召幸之时里应外合,与叶炜杀了姜荨。大师兄当日已与姜荨撞过面,虽然夜se之中看不清楚,也不得不防姜荨记住他的面庞,所以只在府外逗留,看到信号便选择进府一拼或是像当日一般待我逃离。
听着叶炜陈述完计划,我低了头,果然我还是最没用的人。
“你放心,这几年我学了很多,知道怎么制住姜荨,”阿橘握了我手,我抬头,看着她,“小师妹当然是要躲在师姐身后被保护啊!”
可是明明,明明我才是年纪大的那个才对。
阿橘抱住我,拍拍我的脊背:“我会回来的,我会回来的。”
好像一切都很顺利,阿橘在街上被姜荨府上的人发现,送进了府,叶炜作为仆从,r0u质虽不娇neng,或许主人换换口味也不错,于是一同被送了进去。
我等在家中,除了做饭,nv红之类早已落下,也没心思再做。大师兄每日习剑,姜荨府上的规矩,新进去的人总要等到一月后才召幸,也就是,我们的计划还有一月就要真正开始了。
这样战战兢兢一月,果然姜荨府上出了消息。
那日大师兄早早出门,直到寅时才出现,满身血w,身上背了不省人事的叶炜。
我冲上去:“阿橘呢?阿橘去哪里了?她在后面吗?你们怎么将她落下?我去接她——”
“小乔,”大师兄将我拦下,声音有些虚弱:“准备热水,我要为叶炜疗伤。”
那夜里,大师兄关了房门,灯影下两个身影模模糊糊,我在外头候着,不敢多想,泪珠却已簌簌落了一身。
再没人提起阿橘,叶炜似乎受伤很重,养了很久,期间有一次外头传来消息,姜荨府上出了刺客,逃了两个,剩下的一个被抓,关在牢里严刑拷打,最终却没问出什么来,天子震怒,下令将抓住的刺客凌迟处si。
凌、迟。
我瘫倒在地。
叶炜来到我身前,看我瘫软在地,没有扶我,却对我说:“小乔要不要,见阿橘最后一面?”
我闭闭眼,睁眼已是一片冷光:“看她如何拿她的命来换你的命吗?”
叶炜不作声,我就这样倒在地上,看着他的衣裳下摆,最后他蹲下身,像珍宝一样将我轻轻拦腰抱起。
我最后还是见到了阿橘,在热闹的街市,百姓们都凑着看热闹,街正中碌碌囚车经过,阿橘着了白se囚衣,虽然透出血迹斑斑,倒也算整齐,我捂住嘴,在茶楼雅间,看着游行队伍经过。
阿橘倒在地上,执刑的人粗暴地将她扯到刑架上,正要拿刀时,却从远处传来马蹄“达达”之声——姜荨改了主意,在天子面前求情,换为斩首。
街市里议论纷纷,我却收了手掌,栗栗颤抖。
叶炜似乎也没想到,在那里愣了许久,凌迟执刑,必然让犯人一g二净在人前,阿橘定受不了这样侮辱,换为斩首,他不信姜荨有这样好心。
我也不信。
姜荨这样嗜血r0u之人,不过显凌迟之后r0u质不再鲜美而已。
我回头,扑在叶炜脚下,泪水涟涟:“你去救她好不好?好不好,三师兄?姜荨是要吃阿橘的r0u啊!只要你救她,小乔什么都听三师兄的,小乔再也不会说三师兄了好不好?”
叶炜低头看我,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回答。
那日大师兄找到我们时,是在悬风山脚不远处的树林里,我衣衫不整,被压在叶炜身下神se空洞,脸上满是泪痕,露出的肩头锁骨暧昧红痕。
大师兄将叶炜狠狠骂了一顿,罚他一月静思,不许见我。
计划失败,我们失去了阿橘,而我,差点失去童贞。
我们花了三月,仍旧搬回了无用山,路过山脚,这里早已没有人烟了,两次遇袭,百姓惶惶然背井离乡。
路中大师兄在我身边没离开过,一应起居都是大师兄照料着我。叶炜驾车,我懒得出去,也就没正眼见过他。
回了山上,这里也已荒废了,蛛网四结,大师兄将我安置在不远处凉亭中,他和叶炜撩了袖子开始打扫。
无用殿说小不小,后面几个院子打扫过来,就算是大师兄与叶炜这样修行之人也有些劳累。我自告奋勇,要求打扫当初我与阿橘一起住过的屋子。
大师兄看我一眼,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我推开门,屋里灰尘铺面,我掩了掩口鼻。然后启了窗。
青山绿水,却物是人非了。
大师兄与叶炜每日在那里寻找古籍书册,希望在里面能找出什么来,而我,每日浅浅练些剑法,不过准备三餐,打扫屋子罢了。
这样离阿橘的事过去快要半年,突然有人在山下出现,开始我们还以为是有过客住下,后来发觉不对,叶炜下山打听,看那些人一身军装,装作游客一问,有大喇喇的兵士透露,皇城里姜荨大人这几日要来这里视察,说是这里风水好,将来可以做皇家陵寝的。
得到这个消息,我们都沉默下来。
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那日我记得很牢,是七月初九,大师兄将我叫到一边,告诉我,这几日要我在树林里地道中躲躲,怕是有异。
我有些不放心,看着远处执剑守着犹如当初的叶炜,又看看大师兄一脸严肃,不得不点头。
“你能答应来接小乔吗?”我急急向大师兄问道,仿佛此生再也不会见他。
“嗯。”大师兄温温柔柔笑着,将我揽入怀中,一如当年梦魇时我哭着叫那人不要走一般。
是我看岔了吗?叶炜似乎转过了身。
当晚我躲入树林,大师兄叫我不要出来,如果天明了还没有人来叫我,那么一定要沿着地道逃出无用山,改名换姓,再也不要想报仇之事。
我哭的一塌糊涂,手里sisi拽着大师兄的衣袖,除了点头不知道做什么。
“乖,等我们胜了,我和叶炜一起来接你,然后我们离开这里去过好日子。”大师兄00我的头发,而我躲进他怀里只想着如果不分开该有多好。
我突然出声:“叶炜。”
我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是附近徘徊的叶炜转过身,我没有抬头看他,只是在大师兄怀里说着:“你要好好活着。”
大师兄失笑:“小乔果然还是喜欢三师兄的,嗯?”
“谁喜欢他si人脸了?”我把头埋得更进,闷闷出声。我只是,不想再让身边人离我而去而已。
“好。”良久,那抹身影才出声。
那晚是我过的最惊心的一晚,那夜算起来也是阿橘离世半年。
我在幽暗的地道里,四周只有一豆烛火,y森森照着。脑海里是当初师父师叔与那怪物拼杀的场景,又想起大师兄对我千叮万嘱,绝对不可以出去。
我的身边就放着一个包袱,里面是叶炜替我整理的,金银细软,还有垂着浅枝绿长穗子的一柄长剑。
“如果我们不来,你就逃走,越远越好。”
大师兄的话犹如在耳,我却越来越心焦,这里并看不到外头夜se,我燃了一炷香,燃尽就再点一支,这样算起来,早已过了七八个时辰,大约已是丑时了,夏日里天亮的早,这时候也该见天光了,可是大师兄与叶炜,却不见人影。
仿佛阿橘仍在,她轻轻对我说:“我会回来的。”
可是阿橘骗人,她没有回来,大师兄这样说,大约也是骗人的,他不过二十三岁,能修炼几年,师父这样高深的人也治不住姜荨,他和叶炜又如何能治住,不过是——
“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我在幽深的地道里低喃出声。
“轰——”
我站在地道入口,东边已翻了鱼肚白,四周静悄悄的,我r0ur0u眼睛,右手里执了剑,要si,也要与师兄si在一处。
我气喘吁吁赶到那里的时候,眼前是不可置信的一幕,却叫我心生欢喜——
姜荨露了原本凶残丑陋面貌,身上灰黑衣裳,x口两柄长剑贯身而入,大师兄与叶炜身上虽血w斑驳,却依然不动如山。
姜荨sisi盯着叶炜,灰白眼珠里满满不甘心——
“你,你竟然——”
轰然倒下。
“大师兄——”我跑上前去,扑进大师兄怀里,大师兄眼疾手快揽了我,“叫你等在地道里,你怎么不等?”
我抬起头来,眼睛里闪闪发光:“若是我乖乖等了,怎么还会见到这样jg彩的一幕?”
“你呀!”大师兄无奈笑笑,又转身去问叶炜:“你还好吗?”
叶炜孤身一人站在那里,有些落寞,对我们点了点头。
大师兄将我安置在一旁,与叶炜在那里处理后事。我心里抑制不住的高兴,盘算着以后去哪里住,要建怎样一座屋子,院子里种什么瓜果,唔,那时师父师叔还有蜜青扶留的墓也该迁走,阿橘虽没留下什么,我收了她的衣服筑个衣冠冢也是一样的。蜜青ai吃玉米,当然要多多种一些。至于叶炜嘛,他要是愿意,我和大师兄也是可以收留他的。哦,对了,当年我在梅花树下舞剑,这厮莫名其妙y了一句“砌下落梅如雪乱”,大约他喜欢梅树,我也可以大发慈悲辟出空来替他种上几株。
人人得以安处。
我自以为想的极好,只等大师兄与叶炜出来便告诉他们。
一回头,却见火光四起。
我慌了,怎么了,是那怪物惹的鬼吗?大师兄与叶炜还好吗?起身急忙朝那里跑去。
大师兄背着剑从无用殿出来,身后火光熊熊燃烧。
“大师兄——”我跑过去,大师兄将我接住,安慰我:“不碍事,这里或许有姜荨留下妖气,怕它有异变,一把火烧了也除个g净。”
我点点头,又抬头问道:“叶炜呢?”
大师兄一僵,没有回答。
“叶炜呢?”我突然有不祥的预感,刚才姜荨临si倒下说的那半句“你竟然——”也叫我心慌意乱。
“叶炜呢,他怎么不出来?”我追问。
大师兄没有看我,却给了我解释:“我们从古书里寻到法子,若是让姜荨吃下半边莲,便可以趁y月之时将他剿灭,当初阿橘就是吃下半边莲,姜荨吃了她自然t内也有了半边莲的残余。叶炜也吃了半边莲,在刺穿姜荨x膛之时,将他t内妖气引到自己身上,所以姜荨才会寂灭的如此之快。有了妖气的叶炜,自然是,留他不得的了。”
我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火光里身影摇晃,我从大师兄怀里探出头,朝火光声嘶力竭——
“叶炜,你疯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走了让我拿谁乱发脾气?你这个混蛋!你怎么可以这样轻易si掉!你不是两次都活下来了吗?我不信,我不信,你别走,别走……”
火光里模糊身影,我好像看到他回头,冲我牵了嘴角,对我说了几个字。我睁着眼,不顾烟熏火燎,努力分辨,那几个字是——
“下辈子我娶你。”
下辈子。
下辈子吧。
——终——
啊啊啊~等我来一个番外!!!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