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我正对着窗户玻璃上的倒影校准五官的位置,由于寄宿在同一具躯壳内的“虫”之间神秘的联系性,“眼”在离开我的身体后,仍然能够向我传输视觉信号。我的视角偶尔还会在左眼和右眼之间来回跳动,后者已经顺着楼梯滚到了教学楼的门口。
我便是通过它知道了周合来到的事情。
真是过分啊。
“眼”总是那么喜欢它这位同族的长辈,它在看到周合的一瞬间,就邀宠或者撒娇的孩子那样冲了过去。那毫不掩饰的、可以压倒理智的兴奋夸张到了极点,竟让我差点产生了一种狗也可以全身心地依赖主人的错觉。
然后,那只滚落到楼梯下的右眼被一脚踩爆了。
只给我留下一片涨血的鲜红和挤压的疼痛。
“耳”能听到他富有节奏感的脚步声,那是刻意让我听见的,一步又一步,是在人的听力感知范围内的声音。
那些在我脑中“畅所欲言”的住户们,则随着脚步声的接近而沉默下来,随之蔓延的还有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绝望。
它们仿佛碰到了什么比a小姐代表的“蚁后”更加可怕,更加残酷,更加难以理解的东西。
我当庆幸自己长期的教育并非一无所获吧,就算遭遇了这种事情,构成我现在身体的“虫”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性,让好不容易拼接出来的身体重新变成一摊烂肉。
这是值得夸奖的。
如此想着,我一转身便对上了走到楼梯口的周合。
“你生气了,”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实,我尝试着调动了一下面部肌肉,它们拼接得相当完美,于是我又能露出那种让我感到恶心的笑容了,“为什么要这么愤怒呢?”
他抿着唇,审视的目光宛如利刃。
在过去,这肯定是能威胁到寄宿在我身体里幼崽们的。现在,却只会使它们更加依赖我,让它们与我连接得更加紧密。
我说道:“计划进展到现在这一步,仍然是按照饲主您的愿想前进的,不是吗?”
“如您所盼望的,让母虫的兽性能被人性所制衡,让残暴与混乱在事发之前就得以控制。”
我指着楼下,那里来往着的行人,有学生,有路人,有校内职工及其家属,“然后就会出现更加利于你们生存,能和人类达成表面和谐共处的世界。”
“他们的牺牲是必要的一环——而您需要推动者,于是选择了我。”
“在此之前从未做出阻止行为的您,现在又为何要愤怒呢?”
我无法用器官来跟上周合的速度,正如同我永远没办法在他隐藏的情况下发现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