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在黑夜中拥抱自己,他靠在玻璃墙上,想知道那些苹果脆片是什么味道。
他曾经试过,却早已遗忘。
“你能再给我唱首歌吗?”他问安迪。
“当然,马克。”
多可笑,他的歌声早上还是冰激凌,夜里却变成了耳朵里的火焰与光。
14苹果熟时
在和世界告别的时候,你会做什么?
马克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在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苹果树满满地结满了果实,这三个多月,他们准备好了所有的必需品,安排好了离开穹顶的路线。这三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据说开发原型机的开发者被抓,据说还有另外的军事机器人在穹顶里活动。
但所有的事情,都即将与他们无关。
其实,住在这样的乡下,所有的纷争本来就与他们无关。所有的大事都发生在城镇里,只要不打开电视,不在修理机器时和邻居们聊天,家就像是乌托邦,一个没有杂音的乌托邦。
马克不觉得这儿缺了什么,毕竟他们的生活即将与此无关,他不知道自己能过多久“与此无关”的生活,他想更长地活着。
不再去想象他人令他感到轻松,他无需关注任何人了,那些神经质的共情不再时刻发挥作用了,他的生活里只有安迪和即将完全成熟的苹果树。
他甚至感受不到危险,感受不到有人会来把安迪带走的那份恐慌,他的生活在准备药物、干粮里度过。
当一切都整理妥当,他们就只剩下在后院聊天的份了。
安迪是如此善解人意的个体,马克会忘记他是个人工智能的事实。偶尔想起时,他会感慨安迪的制造者是这样的神奇、惊人,他到底是怎样将这样的机器人制造而出?
马克对这永远也不会知道的事情好奇起来,但这并没有促使他打开电视、广播或者电脑去倾听那些流言蜚语。他们真的捉住那个人了吗?那个人真的还活着吗?安迪是被那个人制造而出的吗?
一切都不再重要。至少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安迪也收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们两人就像熟睡的猫,把所有好奇的毛球都吞进了胃里,发誓不再吐出。
那张照片在他们的行囊里——那张马克年轻时的照片。马克觉得上头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人,他的名字是“年轻的马克”。他的过去和现在割裂了,而他的自卑也藏在毛球里,吞进胃里,不再追忆。
马克知道这都不再重要,他再也不用在意他人怎么看待自己了,他再也不用在过于严重的共情中挣扎了,他再也不用担心他要怎样才不会引起莎拉的讨厌。
他失去了一切,又即将失去全世界。
苹果脆片很甜,比苹果甜上不少,他喜欢那味道。
他也真的、真的、真的珍惜每一次泡澡的机会。
那天是他最后一次坐在温暖的浴缸里,浴缸里的水漫过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