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的手很暖和,很柔软。
安迪感到他遭受虐待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为什么没有早点遇到马克呢,在马克还会走的时候,或者在马克刚出车祸的时候?
安迪深呼吸了几次,把眼泪止住。
“我能用你的身份吗?”他问。
“什么?”
“我想出去工作。”
“为什么?”
“我能靠只吃苹果和充电活下去,你不行。”
马克像不认识他那样看着他:“如果你被抓住,就会被强制关机。”
“不会的,我会很小心。”安迪说,他想让马克活得更久,攒钱给他新轮椅,把空调机完全修好,让马克剩下的所有冬天都不再寒冷。
安迪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脆弱。
或许这就是变得更像人类的代价。
***
安迪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做了很多事,他开车到镇中的商店,把零件买了回家。“和丹尼尔斯先生一个姓氏的表兄”,他如此介绍自己。偏远的郊区有很多不符合规范的做法,店老板没有在电脑上确认他的身份就把东西卖给了他。
安迪回到家,修好了压缩机,接着将暖气外机重新组装起来。他也检验了辅助制冷的功能——马克家的暖气机是很老旧的款,现在的新款暖气机很少附加制冷的功能。倒不是因为制作上的麻烦,而是夏天总是不够热,冷气功能一般很难用得到,如果不是为了某些植物的收获和结果,夏天就会更冷。
又三天后,蛇舌在晚上来过一次,他把仪器全部收走,留下一些新药。安迪没有钱给这两个黑医,他只能送给他们一些苹果酱,酸甜又粘稠的、马克自己做的苹果酱。蛇舌留下后续药单,安迪把它收在一个信封里。他需要钱,有了钱才能买得起那些药。
现在他一点儿也不怕被抓住了,如果不是担心他被抓住后马克没办法生活,他简直毫无畏惧。他可以走在太阳里,和人交谈,去市场或者餐厅。他的所有勇敢都来自于马克——他想要马克活下去。与那天晚上他捅了他一刀之后想要他活下去的恐惧心情不同,如今他带着期待,希望马克能够好好地、更加舒服地活下去。
这一片谁都很了解谁,安迪试图伪装成马克去打工,但好像所有的人都知道丹尼尔斯先生是个倒霉的瘸腿。安迪只能宣称他是安迪。丹尼尔斯,马克的远房表弟。他希望搞到一个假身份id,可是他不能再去麻烦雷尔诺警官,他已经麻烦他太多次了,而且他们的关系在那通电话之后就已经结束。
不过在乡村里,总是有不合规的地方,没有人在聘请你割麦子的时候要求你在复杂的系统里验证身份id。
安迪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去农田里驾驶翻土机,他很擅长干这个,他知道所有交通工具和农业机器的使用方式。他搞不懂他的制造者是怎么回事,要给一台性爱机器人添加“驾驶翻土地”、“修理压缩机”这种技能。好吧,他连翻土机也能修。当天,安迪在干完了活之后,还顺手修好了雇主家里的一台发电机。
于是,有更多零散的活来找他,不少人请他去修各种工具:电视、电话、洗衣机……这里的东西都很原始,与安迪在城市里看见的完全不同,它们都像是根本没有人工智能的时代所制造出来的商品。丹尼尔斯先生远房的表兄的修理工夫得到了周围不少人的肯定,威尔逊太太则致力于向人讲述这个帅小伙帮她修好割草机还划伤了手的故事。
安迪控制着自己的工作时间,他出门三四个小时就赶回去,马克现在还需要人照顾。
安迪知道自己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学习像个普通的人类一样生活,比如说,如何购买蔬菜、肉类,然后把它们以不难吃的方式弄熟(他虽然有味觉,但对好吃和难吃的认知并不是那么具体)。
马克开始能吃一点流质的食物时,安迪第一次使用了搅拌机。他知道搅拌机怎么用,他也会修理搅拌机,但使用搅拌机做菜并不在他的知识储备里,他把煮熟的南瓜扔进去,听到启动的声音时觉得很奇异——他在使用一台机器,而他自己也是人类造的一台机器。
但马克不觉得他是机器。
安迪坐在那里,看马克吃他做的南瓜汤。
“你不喜欢南瓜吗?”安迪问,“你为什么不吃呢?”
“你为什么不吃呢?”马克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