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样的时候,他所惦记的人,也只有她一个人。
他对她来说很重要,她对他来说也是同样的。
医者说,她才是他最好的疗伤药。
*
婠婠强忍着哽咽之意,应下了一声。
“那陛下何时才能醒来?你们就没有办法让陛下醒来吗?”
老医者摇了摇头:“该用的药,臣等都已经用上了。娘娘需知,若是继续让陛下服药,那药的剂量就必须加得越来越大,可是
——可是过犹不及啊!”
这个道理婠婠自然是懂的。
是药到底三分毒。
剂量加的越来越大,若是他还是不能醒来,只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二次伤害。
可是,那她还能怎么办呢?
老医者又告诉皇后:“娘娘若是守在陛下身边,可以多和陛下说几句话……说些陛下从前喜欢听的、爱听的话,还有那些让陛下在意的事情,或许,陛下是会为了娘娘醒过来的。”
为了她。
婠婠有一瞬间的沉默。
医者又委婉地告诉婠婠说,皇帝如今的样子,断然不可能让他一直昏睡不醒地躺在床上的。
昏迷的时间再长了,人……迟早是要无力回天的。不论皇帝醒来之后的伤口恢复得怎么样,到底能不能再在马背上继续征战,总之他一定要先醒过来。
若是还是醒不来,到了最后被迫抉择的时候,大概只能不断加大药物的剂量了。
“你们都下去吧。今晚本宫陪在陛下身边就行了。”
众人退下之后,婠婠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睡颜。
医者让她多和他轻声说些话。
可是他最在乎什么呢?
他最在乎她的吧。可是她已经陪在他身边了。
婠婠白皙的手指抚上他的眉眼:“麟舟,是我。”
她想了想,开始断断续续地和他说起了话来。
“夫君……”
“夫君,你不要吓我,你昏着不醒,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
“五哥,你说过你要永远都陪在我身边,养大我们的孩子,和我相守一生的。”
“……我大约还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心中一直很后悔、后悔当年和你吵架的那些时候。
我后悔了。
我应该早些就接受你的真心,我们可以少走很多很多的弯路。”
她低声在他耳边唱起了一首气韵和婉的北地民谣。
是一首典型的思妇思念征夫的歌谣,情意绵绵,婉转如乳莺之声。
可是他竟然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婠婠一直在和他说话,说着说着,忽然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已是满面的水光。
她哭了。
婠婠不想哭,慌忙将眼泪掩去,但是这一次眼泪却如开了闸的洪水似的,怎么都止不住了。
她浑身虚软,最后从椅子上滑落在地,只能跪坐在他床边的地上。
那一刻,她想到了很多很多史书里的君王,又有多少人就是志得意满地在御驾亲征的路上忽然身染恶疾,最终一病不起,撒手撇下自己的所有霸业宏图。
她不想后世的人将他和那些皇帝的名字放在一起提起。
甚至最绝望的时候,婠婠都开始反思过自己。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如果她当时能拦住他,可以不让他出来,他会不会就不会出事了?
婠婠想了想,又和晏珽宗说起了陶霖知。
这个他们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再私下提起过的人。
“麟舟,我求求你醒过来好不好?你要是不醒,你就不怕我母亲继续把我嫁人吗?
她肯定会把我再嫁给陶霖知的,你心里清楚对不对?
你不怕我改嫁吗!”
……
还是没用。
*
不知过去了多久,婠婠忽地轻轻抚上他的手臂,将他的一只手掌放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之上,接着俯在他耳边低语:
“麟舟,我已经有身孕了。”
“你摸到了吗,我们又有一个孩子了。”
“是个女儿,昨夜我还梦到她了。这一胎绝对是个女儿,是你最想要的女儿。”
“你不想看看我们的女儿吗?”
忽地,她看到面前之人的手指似乎轻轻颤抖了一下,几根手指在试图收紧握成拳,想要抓住眼前的什么东西似的。
这一下轻微的动作却给了婠婠莫大的希望。
像是让她看到了可以解救自己的最后一个浮木似的,她想也不想地用力攀附了上去。
“你的女儿,生下来就会是帝姬,你不希望你的女儿一生顺遂无忧吗?没有父亲的庇佑保护,我们的女儿何来一生顺遂?”
“麟舟,如果女儿没有你……如果我没有你,如果我们的大魏没有你,女儿她……”
“你知道的,如果没有你,我们的女儿就算长大了,以后也是和我从前一样的命,只能远嫁和亲,受人欺辱。”
“你忍心我们的女儿生下来就是这样的命吗?和亲的公主,晚年有多凄惨,难道你还不知道吗?麟舟,你当真忍心!”
“只要你醒过来,我们的女儿一定会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小女郎,一定会被你捧在手心里宠爱一生的。”
她发觉他的手指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
原来还是这一招有用。
婠婠面上还来不及露出笑意,手背上忽然吃痛了一下。
他猛地抓住了她的手,用力极大。
一双赤红的双眸也缓缓在深夜中睁开,定定地盯着她看。
*
婠婠:我贷款了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