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皇宫的时候,还是下午。
走出皇城的那一刻,沉老爷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迫不及待的上了自家的马车,对着始终跟着他的蒋胜笑着说道:“回家回家,许久没有见我家闺女了。”
沉桑桑是洪德十二年正月出生,一转眼,已经快要两周岁了。
沉毅上一次离家的时候,小丫头还几乎不会说话,但是沉毅一直与家里通信,得知自己的这个闺女,已经基本上会说话了。
大儿子,刚才已经在城门口见到,这个闺女却是迟迟未见。
沉毅与蒋胜两个人,急匆匆回了家里,回到了家门口之后,沉毅才看到,原先的沉府两个字牌匾,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摘了去,大门上挂上了金灿灿的四个字。
江都伯府。
这四个字,是当朝宰相谢旻亲自手书送到沉家的,陆若溪拿着制成了匾额。
沉老爷盯着这块牌匾,出神了一小会,便回过神来,迈步进入到了自己家中。
一家老小这会儿都已经从宫里出来,甚至沉恒也告了假,在家里等着沉毅回来,看到沉毅迈进家门,已经任中书舍人的沉恒,也忍不住两只眼睛发红,躬身行礼:“大兄。”
沉毅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笑道:“我一没有伤,二没有死,哭个什么?”
沉恒两只眼睛发红,垂泪道:“知道大兄深入齐境之后,小弟几乎整夜睡不安稳,后来听说大兄被困徐州…”
“小弟便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沉恒是个颇为感性的人,此时忍不住哽咽道:“兄长也是读书人出身,这半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兄弟俩一起相依为命多年,感情深厚,沉恒自然是心疼自家兄长的。
一旁的陆若溪,闻言一愣,问道:“夫君…被困徐州?”
沉毅当初,带兵深入徐州之后,被围在徐州,这件事在朝廷里并不是什么秘密,尤其是沉恒这样的中书舍人,很轻松就可以接触到这方面的消息。
但是陆若溪不在朝廷里,她并不知道。
而且沉毅给皇帝写过密信,也给沉恒写过信,让他们对自己的妻小保密,因此一直到现在,陆若溪只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北边带兵打仗,屡建奇功,但是并不知道其中具体的过程。
沉章也皱了皱眉头,看向自己的小儿子:“不是毅儿领兵大破齐军,收复了徐州么,被困徐州从何说起?”
沉毅哑然一笑,拍了拍沉恒的肩膀,笑骂道:“大男子汉,两榜进士,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模样?”
他又看向正在看着自己的老父亲,还有岳父,以及妻子,咳嗽了一声之后,开口道:“子常说的没有什么错,我的确被齐人围在徐州一段时间,但是局面一直在掌控之中,并没有陷入被动过。”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开口道:“子常他多想了。”
陆夫子捋了捋下颌的胡须,轻声道:“老夫倒是知道子恒在徐州待了数月,但是并不知道其中的详细过程。”
沉老爷举起两只手,笑着说道:“等会吃晚饭的时候,再与大家细说。”
说罢,他越过众人,笑道:“现在,我要看我那大闺女去也。”
在这个并不是很熟悉的家里转了几圈之后,沉老爷终于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女儿。
小姑娘穿着一身漂亮的花袄,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眼前这个黑叔叔,然后眨了眨眼睛,说话有些怯生生的。
“你…”
她鼓起勇气,还带了一些结巴:“你是谁呀?”
奶声奶气的一句话,让沉毅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动弹。
向来性格刚强,哪怕面对十万齐军都面不改色的沉老爷,这会儿只觉得鼻子一酸,有点委屈,又有点难过。
万分伤心。
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他的这一双儿女的成长过程,或者说婴幼儿时期,他这个父亲基本上都是缺失的,老大沉渊还好,比较聪明一些,又比较懂事,不管分开多久,见到他都是能叫出父亲的。
但是沉桑桑不一样,她的记忆里,几乎完全没有沉毅这个父亲的存在。
陆若溪就站在沉毅旁边,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夫君这个模样,于是连忙上前,把小女儿抱了起来,轻轻把她放到了沉毅面前,柔声道:“这是爹爹。”
“快叫爹爹。”
父女连心,沉桑桑抬头认真的看了看沉毅,随即步履蹒跚的走向蹲在地上的沉毅,伸手摸了摸后者的胡茬,脆生生的喊了一句。
“爹爹…”
沉老爷心中的委屈,立时不翼而飞,他一把将小丫头抱了起来,开心的放声大笑。
人间有苦有甜。
其中甘甜,无外乎此。
………………
在家陪了一下午妻子儿女,到了晚上的时候,沉家一家又坐在一起吃了顿饭,沉老爷这才把这一年的事情,跟家里人大概说了一遍。
晚饭后半程,全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陈幼娘身上,这个沉家的新媳妇已经怀胎九月,年节之前估计就要临盆了。
请京城里一些稳婆看过,大多数都说是个男孩。
但是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
沉渊这会儿正是好奇的时候,有时候会跑到婶娘面前,好奇的盯着婶娘的大肚皮看。
这会儿是寒冬腊月,天黑的尤其早,沉家一家人饭还没有吃完,天色就已经开始黑了。
等到一家人吃完饭,外面已经变得乌漆麻黑,沉老爷用手帕擦了擦嘴,正准备回房间洗个澡休息休息,莲儿便急匆匆的一路小跑过来,她先是看了看沉章与陆夫子两个长辈,随即对着沉毅低声道:“姑爷,赵大人来了。”
能在这个时候登门拜访,并且姓赵的大人,自然没有别人,沉毅闻言,立刻站了起来,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老爹与老丈人。
“爹,岳父,赵师伯来了,我出去迎一迎。”
沉章也站了起来,开口道:“一起出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