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报司的事情,沉毅并不准备瞒着陆夫子,实际上也不能瞒着陆夫子。
这是他的恩师,也是未来一段时间他在朝廷里的靠山。
从政治层面,或者是学术层面上来说,两个人甚至可以从师徒关系升华为“父子关系”,因为两个人之间的这种师徒关系挣不脱,甩不掉。
沉毅坐在陆夫子对面,把自己关于邸报司的想法大概说了一遍,然后他缓缓说道:“恩师,如果学生按照寻常门路入仕,规规矩矩的在六部观政,等候吏部分配,即便侥幸进入翰林院做了翰林官,至少也需要熬上七八年乃至于十几年,才能够有一些做事的能力。”
“如果运气不好,被分配到地方上,以学生的成绩,大概率是从一个中县的县令做起,到时候从县到府再到省里,一路顺畅恐怕也需要十几年时间,才能够替朝廷做一些事情。”
“而学生去执掌邸报司,立刻就可以替朝廷做事。”
陆夫子神色平静,他沉声道:“你今年才十七岁,便是按照你所说,等个十几年时间,也就是三十岁出头而已,到时候你的心性也应该沉稳下来了,正适合替朝廷做事。”
陆夫子看着沉毅,微微叹了口气:“为师也是从少年时代走过来的,你们这些少年人在想什么,为师心里很清楚,你沉子恒今年才十七岁,对于你来说,熬个十几年时间,太漫长了,你急着想要立功,急着想要做事情。”
“想要一展拳脚,展现自己的本事,是不是?”
陆夫子看向沉毅,微微摇头:“你也知道,正经的文官路子是正途,既然是正途,就是无数前辈身体力行出来的经验,走在正途上虽然缓慢,但是走的稳当。”
“你弄的这个邸报司,昌平兄与我说了,他说邸报司目前是宫里的宦官在主事。”
陆夫子皱眉:“而且,只是一个印邸报的差事,即便可以说一些话,但是归根结底,这邸报刊印的东西,不是你沉子恒想说的话,只能是陛下想说的话,你进邸报司,为师看不出能替朝廷做什么事情。”
“一个弄不好…”
陆夫子面色平静:“还会坏了自己的名声。”
沉毅虚心受教,他微微低头,笑着说道:“恩师说的这些话,其实我都是想过的,与恩师说一些掏心窝子的话,如果朝廷现在稳稳当当,我大陈国强民富,那么学生中了进士之后,便立刻去走恩师所说的正途,如果可以,学生可以在一些清水衙门踏踏实实的待一辈子。”
“可是国朝并不安稳。”
沉毅叹了口气,开口道:“恩师您比我更知道朝事,应该清楚,朝廷自先帝在两淮大败之后,就颇有些一蹶不振的味道,朝政被杨敬宗等这些缩头乌龟把持,恩师也是因为这件事,心灰意冷,才回了江都治学。”
“如今,新君亲政未久,正在锐意进取,这是陈国最后一次机会了。”
沉毅默默的说道:“如果这一次,朝廷依旧不能挺直嵴梁,不能抬头正视齐人,不能给让那些齐人吃痛,吃亏,那么不需要太多…”
沉毅沉声道:“只需要两三次大败,当今的新君多半也会像先帝那样,熄了北望的念头,会缩起头来,一心一意想着偏安江南,想要苟全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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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今年才十七岁。”
沉毅吐出一口浊气:“如果他没了心气,那么朝廷可能会音哑十年二十年,乃至于三十年四十年!”
“两代人都抬不起头来。”
“而陈国,还能不能坚持四十年…”
沉毅低着头,没有说话:“这一点,恩师应该比我清楚才是。”
沉毅这番话,有理有据。
这并不是他在陆夫子面前吹牛,而是他在私下里真真切切思考过的问题,按照沉毅对现在天下格局的估计,如果在当今皇帝这一代,也就是洪德朝,陈国没有能完成战略地位的改变,那么陈国的国运也就到头了。
即便陈国不会亡在洪德朝,至多也就是往后一两代人,国家也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