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梁欲白才撑着椅子站了起来。他的视线落在杨烨的眼睛上，轻轻舔过唇角，身形依旧挺拔遒劲，雍容端庄。
只是红了眼角和耳朵，微微有些气息不稳。
杨烨看失了神，心脏克制不住地猛跳，刚刚下去的地方又有站起来的趋势。
疼，太疼了。从昨晚到现在，它已经被折腾到要吐不出什么东西了，但是还能在梁欲白一个风轻云淡的眼神下颤颤巍巍想要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梁欲白的视线往下一挑，轻蔑地瞥了那东西一眼。在杨烨的眼里看来，他现在的这个动作微垂着眼，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萧瑟的清冷。
清冷？开玩笑，梁欲白是谁？怎么可能和清冷这两个字扯上关系。
梁欲白左手揉住杨烨的后脑勺，微微弯腰在他脸颊偏后靠耳的位置落下一个很轻的吻。杨烨闻到了檀腥味，又一次回忆起来几分钟之前发生过的事情，瞬间红了耳朵。
耳边的声音暧昧又粘稠，灼热的气息往里钻，让脑子深处都在发痒：“哥哥，对我的服务还满意吗？我还能给你别的惊喜呢。”
杨烨低着头没说话。好一会，自嘲又认命地捂住了脸，动作有些粗暴地推开了椅子，快步走进了卧室。梁欲白就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微微眯着眼睛，那张天生不笑也在微微上翘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不一会，杨烨拿着什么东西走了出来。
一只鼓囊囊的dior男士长款钱夹，杨烨挑开，从里头抽出一张银行卡，递到梁欲白眼前。
梁欲白没接，微微歪着头，露出了颌线漂亮的下巴，反倒衬得杨烨这个正在递卡的人姿态有些卑微：“这是我的包养费么，哥哥。”
杨烨缓慢地摇了摇头：“那三十万你留个卡号我叫秘书打给你，这张卡……是我的副卡，你拿去花吧。”
梁欲白“哈”了一声，笑得轻巧，两根指头夹着那张卡，轻轻印在自己的嘴唇上：“看来哥哥是很满意我的服务。”
杨烨坐回了餐桌前，声音闷闷的：“一个月三十万太少了。”
梁欲白没有说话。
桌面上的鸡汤已经凉了，杨烨伸手想拿起来喝，梁欲白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换碗，送进微波炉加热，再戴上厚厚的厨用手套端了出来，摆在杨烨的面前。
杨烨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拿着勺子小口小口喝着，漫不经心地想，这就是花钱就能买来的态度。
钱真是个好东西。
梁欲白在帮他收拾东西。其实没多少，昨晚客厅里留下的一片狼藉，梁欲白走之前就清理得差不多了。都收拾完之后，他走到杨烨身边，弯下腰揉了揉他的头发：“今天哥哥先好好休息吧。”
然后他带着垃圾走了，关门之前又突然站住了，说：“其实你吃的这份是我来之前特意又去买了一次，排了很久的队，因为我怕会凉。但的确是为了讨金主的欢心。”
言外之意就是，不是为了你，换一个金主他也会这么做。
一个锋利的钩子。配上温热的鸡汤。
但梁欲白他不要别的金主，他只要他，甚至开出了一个月三十万的低价。
酸涩又甜蜜。
狡猾又实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杨烨只觉得无可奈何又好笑。
无可奈何在，梁欲白拿捏住了他的心理，知道这么说他不会生气。好笑在，他只是想了想梁欲白为了讨好他，特意绕路又去买一趟，排了很久的队，就觉得没缘由的开心。
上升起了隐秘的肥皂泡泡，咕噜咕噜。
……
杨烨在家狠狠躺了一天，中午梁欲白来的时候也顺便给他准备好了晚饭，加热就行，像是料定了他绝对不会再出门。
全身骨头和散架了一样，明明他才二十六岁，但在二十三岁的梁欲白面前，他第一次直视了时间的力量。
第二天他就不得不去了趟公司。杨老爹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哪怕他再不学无术，将来这些东西都还是要交到他手上的。老爹疼自家儿子，给钱，但是非得压着他来公司学点东西。
老爹其实自身也没多大能耐，能把生意干到今天这个规模，除了当初那位指点的高人以外，他牛逼就牛逼在那毒辣的看人眼光。
但现在他年纪大了，再加上早年干餐饮时堆下来的劳碌病，时不时就是这里痛那里疼，三天两头得跑医院。
在公司待到了下午，杨烨收到了翡修铖的消息，催他去医院看看老爹。
翡修铖：你再不来，你那小妈和便宜弟弟都要把你爹遗产骗完了。
杨烨捏着自己的手机，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又看，好一会才打字：我一会就过去，你在那帮我看着点就行。
想了想，他又把后一句删了，只发送了那句“我一会就过去”。
翡修铖算是杨老爹拨给杨烨的助理，说是早点认识培养培养感情也好，实际上就是让翡修铖好好看着自家儿子，多点勤学少点荒谬浪荡，别迷失在突如其来的金钱里。
只是杨烨想，可惜了，翡修铖不是老爹的儿子，不然就凭这人这样年轻有为出类拔萃，老爹这后半辈子也不用这样操心。
杨烨还没推开病房的门，就听见他那小妈曾翠琴温温柔柔的声音：“老杨，别天天抱着个手机看个没完，都到这个年龄了，好好养点花花草草的，我们一起出门遛遛弯多好。你也别心急，烨小子他嘴上不说，但心里都记挂着你呢，再等等啊，他今天准会来看你。”
然后是一个斯文阴柔的声音：“老爹都进来住了要一周的院了，也没见着他来看过一眼，他到底有没有心，大家心里都清楚，也就您这样替他说话。”
曾翠琴好像斥责了一声。
杨烨推门的动作一顿，回头。身后站着的翡修铖冲他挤眉弄眼，大有一副看热闹的意思。
杨烨不愿意进这种修罗场与曾翠琴和霍少凡对上，烦，还免不了再吵一架，所以自从老爹住院以来他一次都没来。
霍少凡的声音：“妈！你还怪我？杨烨是个什么性子这么多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就是不学无术！整天就知道吃喝嫖赌，就上一周他往67k酒吧跑了四趟！老爹，您知道那是什么酒吧吗？那是gay吧！同性恋酒吧！杨烨他就是个同性恋！”
杨烨一愣，他的性取向从来没和老爹挑明过，这个话题不光彩，况且老爹又是那一种传统的老一辈，不一定能够接受。
再何况，他还是他们杨家的独苗。
没想到这件事居然就这样被霍少凡毫不留情面地撕开了遮羞布，坦坦荡荡摆在了老爹的面前。
杨烨站在病房门口，双手握拳，紧张到掌心出汗。
他不知道老爹能不能接受这件事。
接受不了的话……他还能怎么办呢？去哭？去闹？大喊大闹丢人现眼？不……这有什么用呢？
顶多老爹一气之下把他的卡给停了？平时倒也无所谓，但现在这里还有个梁欲白……
梁欲白喜欢钱。
他需要钱来留住梁欲白，他现在不能被停卡。不能和老爹闹僵。
病房里老爹慢悠悠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小烨他一周去了四次啊……这不还有三天乖乖待家里么。再说了，他现在那么有钱，还这么年轻，不花钱不出去玩才奇怪呢。”
“……”
杨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去。
很对味，是老爹说得出来的话，他还是低估了这个能从时代风潮浪尖里闯出来的男人。
不过……也挺好笑的，他自己都没什么印象，但是怎么人人都知道他一周去了四次67k。
和苍蝇一样。
杨烨推开了病房的门，先和老爹对上了眼，然后又看了看小妈曾翠琴，礼貌性地点了一下头，最后看坐在椅子上一本正经的霍少凡。
霍少凡穿得人模人样，一整套得体的灰色西装，搞得和商业精英一样。但凡他真能有翡修铖一半的能力，老爹看在曾翠琴的面子上都能多给他点东西。
多晦气啊。但凡你再会投胎一点呢？也不用这样眼巴巴地指望着别人的爹了。
杨烨没掩饰自己眼中的不屑，就站病床旁看自家老爹。
老爹说：“你们都出去吧，我和儿子单独说两句。”
曾翠琴倒是没说什么，直接拉着霍少凡往外走了。霍少凡沉着脸，嘴上没说什么，但摆明了在给杨烨脸色看。
杨烨不在意这种还不如自己的小人。
翡修铖替他们关上了病房的门。现在空旷的病房里就剩下了父子两人。
沉默。
老爹说：“我想抽烟。”
杨烨冷笑一声：“别想了，我还指着您多活几年让我啃啃爹呢。”
老爹：“你现在不就在啃。”
杨烨：“那都是因为您护着，不然多少人眼巴巴等着呢。”
老爹意味深长：“看来你也不傻嘛，知道有人眼馋你的位置啊。”
杨烨：“我不瞎，霍少凡那算盘珠子都要蹦我脸上了。不，他恨不得直接趴您脸上扒拉他那破珠子。”
老爹：“你这话说得就难听了。”
杨烨：“是他那事做得难看。”
老爹“哦”了一声，说：“怎么就做得难看了？就因为他在背地里调查你？”
杨烨深深地看了一眼老爹，这老家伙心里明白得很呢：“但他说的也没错，我是一周去了四次同性恋酒吧。”
“同性恋”这三个字被他咬得极重，本来他以为哪怕不是一辈子不提这件事，也不会是这么早的现在。但是现在霍少凡提出来了，他就不得不硬着头皮把这件事和老爹说明白了。
这会是一根刺。
“同性恋酒吧啊……”老爹拖长了语调，若有所思，“你喜欢男的？”
杨烨“嗯”了一声，心里没什么底气。
老爹说：“心理上还是生理上的？看见男的你会想上？”
他顿了一下，又仔细打量自己一米八几的高大儿子，略微皱眉疑惑：“还是……你喜欢……嗯……待下面？”
杨烨的脑子嗡嗡的，和老爹谈起这件事比想象中的还离谱还崩溃。
但老爹认真地在看他，好像真的在困惑这件事一样。
杨烨硬着头皮说下去：“心理上生理上都是，我是上面那个。”
那天晚上只是个意外。他杨烨一直都是上面的那个。
老爹“哦”了一下：“能理解，征服欲强嘛，这也算另一种征服男人的方式是吧？”
杨烨：“……”
他觉得不是。他不待在下面只是因为不喜欢别人压在他的身上。他也并不认为梁欲白对他能有什么征服欲。
只是见色起意。
但他不想去反驳老爹，让他沉浸在自己的猜想里也不错。
老爹又问：“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杨烨一怔，然后摇头。
老爹也陪着摇头：“我想也是，有喜欢的人的话，也不至于一直跑酒吧。”
泡吧这种事也不怎么光彩，杨烨不想聊，起码不想和老爹在医院聊。
老爹说：“记得戴套。”
梁欲白那天晚上没戴套。
杨烨紧绷着唇角，低低地应了一声。
老爹说：“那我的孙子怎么办。”
杨烨挖苦他：“您都生了一个我这样的儿子了，公司都不知道会不会在我手上就破产了，您还考虑孙子。咋的？您这皇位还真能传得下去？”
老爹不满地看他：“不止是我的皇位，还是你妈的。唐月华生出来的孩子差不到哪里去。你只是现在没玩够，心思不在这上面，真去做了，不比别人差。”
我还真谢谢你，我都烂成这样了，对我的期待还这么大。
提到唐月华，杨烨的脸色一下子阴了下去：“哟，您还记得我妈啊，我看您和那小妈不正打得火热呢。小妈自带的儿子都快要踩着我上位了。”
老爹说：“曾翠琴是个好人，虽然霍少凡不算个好东西，但是一码归一码。该是你的，最后都会是你的。”
老爹这算是在给他吃定心剂。
其实杨烨想要的也不是这个，他只是想发泄情绪，想质问老爹为什么在第二年就把别人娶回了家，但是他问不出口，也觉得没有必要问。
于是他搬了出来，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情绪和抗议。
挺幼稚的。
反正事已至此。问那么多还有什么用，人都已经进门了，还带来个比他还大的儿子。
老爹帮他出谋划策：“如果你喜欢男的……不如考虑考虑修铖？我看那个孩子就很不错，长得好，能力又强。新生这一代里，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他。”
杨烨无语：“……人家直男。来这工作得好好的，你别搞他。”
老爹说：“直男又怎么了，我们有钱。”
……什么恶棍思维。
杨烨觉得自己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老爹也并不是全无责任。
他打着哈哈：“这件事我自己心里有数，会处理好的，你别去搞人家就行。”
老爹说：“不，你心里没数，我管你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我只想你能早点安定下来，别惹出什么乱子就行。”
他的语气也变得严肃了：“唐月华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唐月华唐月华唐月华。
这个名字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你自己都不觉得心虚吗？
杨烨的脾气也上来了，冷冷丢下一句“你他妈管好你自己就行”，然后夺门而出，还顺便重重摔上了门。
整个走廊都能听见这里的声音。
翡修铖看他。杨烨摇了摇头，让他先回去，不用管这里的事。
找了半天才找到医院的吸烟区，杨烨暴躁地掏着口袋，找烟，结果没找到。
今天是去公司，他把烟丢车上了。
妈的。这几天没一件事是顺利的。
他重重一拳头砸在了墙上，指骨蹭破了皮，淡色的血迹留在了白墙上。他面对着墙壁，喘着气，压抑着那股翻涌着的怨气。
“没带烟就急了？”吊儿郎当嘲讽着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一盒烟被递到他眼前，“来一根？”
杨烨闻声抬眼往上看。
霍少凡一手拿烟，一手悠闲地插在口袋里，戴着个斯文的金丝眼镜，单薄的镜片掩盖不住眼里的戏谑和阴毒。
杨烨又看了看烟，没接，已经被这玩意整出了心理阴影。
【不认识的烟也敢直接抽，不认识的人也敢往家里带……老板您是真的蠢呢，能安然无恙活到今天才被开也是牛逼。】
【虽然我很开心哥哥能这么信任我……但是哥哥可不可以答应我，以后出门在外，看见不认识的人别带回家，不认识的东西和烟不要碰呢t︿t】
妈呀，梁欲白是入侵了他的脑子了吗？
杨烨慌忙甩了甩头，想把梁欲白那双笑眯眯的桃花眼赶出脑海。
霍少凡看他这么大的动作，眼中的不屑更为浓重。他把烟收回了口袋，扯了扯唇角，眼含讥诮：“至于么，我的烟都不敢抽？还是杨公子看不上我的烟？就这点能耐？”
有能耐的不是你，是梁欲白。
杨烨摇了摇头，懒得和这上门挑衅的花公鸡斗嘴。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背，比想象中的还糟糕。
破开的皮肉交杂着，还混着墙上的白粉和灰尘。
刚好在医院，顺路去包扎一下。
他没理霍少凡，转身就走。
“杨烨！”霍少凡在背后叫他。
杨烨停下了脚步，低着头往回看了一眼。
霍少凡紧攥着的拳头松开了，他笑着竖起了中指，紧绷着下颌，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和鄙夷：“死同性恋，被男人操一辈子吧。”
“喜欢乱玩是吧？觉得自己命好有钱又潇洒？你这种人怎么不早点得艾滋去死呢。”
毒蛇一样，扑面而来的恶意。
如果是之前，如果是在正常的情况下，杨烨一定会大笑着狠狠往那张假正经的脸上挥一拳，打飞那个碍眼的金丝眼镜，打碎那张脸上的假笑和虚伪，以及明目张胆的挑衅和恶意。
他会让霍少凡鼻青脸肿，再也没法在他面前摆出这种姿态。
他霍少凡算什么？一个小三带进门的拖油瓶，他到底在我面前得意什么啊？
他算什么东西？他还不如我呢。丢人现眼的小丑罢了。
可是不该是今天，也不该是这里。
公司最近在招标，听翡修铖的意思是，这场招标会很重要。
现在在医院，公共场合。
老爹让他别再惹事就行。
况且……他现在很累。非常累。那天晚上被梁欲白那个猪狗不如的禽兽折腾了一整个晚上，他感觉全身的筋骨都被打断了敲碎了重塑了一遍。现在是在渡劫，是在挣扎求生，他还没能修养好，今天早上又在公司忙了一整个早上下午，然后大老远地再开车赶来这里。
他的屁股现在还疼得要命，腰像是被豺狼虎豹给叼走了。
刚刚还在病房里和老爹吵了一架。
精疲力尽。
手疼。
放过他吧这回，也放过我自己。杨烨想。
毕竟之前他还能大喊一句老子是上面的那个，经历了那个晚上，还真他妈被霍少凡说中了。
梁欲白没戴套，希望他没病。应该没病吧，他看起来还挺健康结实的。
杨烨嗤笑一声，不再停留，抬脚就走。
霍少凡在后面笑着喊：“杨烨，你和你那婊子娘一样，都是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没用孬种。”
……脚步狠狠一个停顿！
公司在招标。这次很重要。
这里是医院。打架影响不好。
自己状态很差。可能会打不过。
霍少凡现在是在故意激怒我，让我失态，让我出丑，让我被老爹责怪，让我失去公信力。
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但是。
啊。为什么要有但是？
不，这里一定得出现一个但是。
杨烨低着头，突然开始笑，一开始声音很低，然后越来越大，笑得猖狂。
他笑得面目狰狞扭曲地回过头，握紧了流着血的拳头，恶魔低语一样对着霍少凡说：“这么喜欢关注同性恋的性生活啊？好奇是吧？别客气啊！杨少爷来成全你！”
霍少凡得意洋洋的笑突然凝固在了脸上。
……
“你下手还真狠啊。”
护士把用过的酒精棉球丢进垃圾桶，抽出两根棉签蘸了药水往杨烨惨不忍睹的指关节上摁，“忍着点吧，都成这样了，肯定疼的。”
杨烨咬着下唇，一声没吭。
“好了。”护士缠上纱布和胶带，“这几天尽量不要碰水。”
然后她又看了看杨烨的脸，上面有几道像指甲挠出来的破口，不严重，但也不怎么好看，顺嘴问了一句：“那你脸上这个要处理一下吗？”
杨烨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滚烫刺痛，估计那时候霍少凡被逼急了也是下了死力气。但他摇了摇头。
护士盯着他看，欲言又止。
杨烨被盯得后背发毛：“你想说什么就说。”
护士左右看了看，然后避开监控能拍得到的角度，偷偷地冲着杨烨竖起了大拇指：“兄弟，你是真牛逼，是个汉子！太帅了！”
杨烨抽了下嘴角，侧开了头，苦笑了一下，无可奈何。
明天的新闻标题他都已经想好了。
《不学无术顽劣公子在医院和后妈儿子大打出手，竟把内裤塞进对方排泄部位！》
不，这太不文雅。
《惊！杨氏制药继承人竟然干出这种事！》
不，这不够劲爆。
《爆！杨氏制药招标会在即，继承人竟干出这种事！》
杨烨笑不出来了。
这回是真惹祸了。
但要问他……你后悔吗？你后悔往那张只会傻笑顶级欠扁的脸上打上一拳吗？
杨烨肯定会回答，不后悔，爽爆了。
不是喜欢一口一句同性恋吗？行啊，那我就把你的内裤塞进你的菊花，让你也好好感受一下同性恋爽不爽。
一圈人包围上来的时候，霍少凡光着下半身，只有菊花里塞着半截内裤，跪趴在地上，嘴里塞着杨烨的袜子。
然后是曾翠琴的尖叫。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
拍照声，警告声。
各种杂乱的声音离得又近又远，像天边传来的一样。有一瞬间，杨烨想，现在这一切都是他在做梦吧？
然后一下子被霍少凡的一巴掌拉回了现实。霍少凡抱着他的裤子，面目可憎地怒吼：“杨烨你他妈个杂种你死定了！”
杨烨那时候说了什么……？
有点忘了。再想想。
想起来了。
杨烨的眼神上下挑衅又轻蔑地扫荡着，轻飘飘地说：“扯出来的时候会更爽哦。”
要不是身后有人拉着，霍少凡能大张着嘴扑到他身上，把他给生吞活剥了。
手机震得没完没了，接二连三的电话和信息。
不想接。不接都知道是什么。
杨烨抱着脏了的西装外套，身上穿着的白衬衫已经被扯掉了好几个扣子，半开半合着，混着地上的灰尘和血迹。
狼狈。和落水狗一样躲在医院楼梯间里。明明他打赢了。
其实这也不算赢。莽夫罢了。
把皮鞋当拖鞋踩着。没穿袜子，因为顺手塞霍少凡嘴里了。
便宜他了。那双袜子可不便宜。
不能去见老爹。
杨烨的心突然狠狠一颤。愤怒被肆意发泄完后所要面对的现实就和山一样压在了眼前。
想抽烟。他开始后悔刚刚为什么没有接过霍少凡的烟了。
为什么？
因为梁欲白。
一种极为古怪又尖酸刻薄的情绪突然开始从心底疯长。杨烨想，对，就是因为梁欲白。今天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全都是因为梁欲白。
如果不是梁欲白那支见鬼的烟，他今天就会顺手接过霍少凡的烟，顶多对方嘲讽两句。霍少凡反正不是也经常嘲讽他吗？两个人互相骂骂，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就不会这样打起来，就不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所以都是因为梁欲白！他把我的生活彻底搅乱了！他可恶！他混蛋！他该死！
可是……可是！
霍少凡嘲讽得对啊！
我杨烨是第一天变成同性恋的吗？
是第一天这样不学无术的吗？
一周四次的67k酒吧难道真的没去吗？
那支烟是梁欲白主动给我抽的吗？
梁欲白有求着我让我花钱把他带回家了吗？
……所以，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悲哀的遭遇，都是我活该，我自作孽不可活，和梁欲白没有关系！
但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一直在想梁欲白？还拼命地把所有的过错都往他的身上推？明明他今天别说出现在我的面前了，连一条消息都没有发！
连一条消息都没有。
杨烨紧紧握住了还在不停震动的手机，咬牙切齿。
他一个花了大价钱的金主，现在这么狼狈，但他包养的那个人，居然失联了整整一天半？
特意给了他一张副卡，但是一分钱都没被花出去。梁欲白不是很缺钱吗？给他钱他怎么不花？他现在在干什么？上班？我给了他钱！他他妈的还上什么班！他应该过来伺候我，待在我的跟前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该死！该死！
越想越愤怒，想咆哮，想砸东西，感觉每一根血管都变成了炮仗要被点燃了。刚刚包扎好的手指又开始往外渗血。当愤怒累计到要喷发时，杨烨划开了手机屏幕，点进了和梁欲白的聊天框。
输入：你他妈的人在哪？
删掉。太粗鲁太丢人了。
输入：你人呢？
删掉。太莫名其妙了。
输入：你今天在干什么？
删掉！我才是金主！我管他今天在干什么！
输入：现在要你过来。
嗯！这句话很有金主的风范！霸气十足，命令感满满！但是！
要你过来。过来哪里？
过来医院。然后让他看见我现在这副灰头土脸的丧家狗模样？
杨烨突然泄了气，他握着手机，靠着墙，疲惫地往下滑，坐到了地上。
地上脏。墙上其实也很脏。这套西装挺贵的，他特意买来穿去公司的，想着起码穿得像个靠谱的老板。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反正现在的自己也脏得要死。
灰头土脸。丧家狗。垃圾。废物。杨氏制药到他手里迟早要完蛋。还是同性恋。老爹抱不到孙子了。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还有完没完。不接电话不回消息是什么意思还不明白吗？
杨烨不耐烦地抬起手机看了一眼。
愣住了，是梁欲白的消息。
他突然冒出了一种自己都没法理解也意料不到的欣喜，甚至紧张到手指都有点颤抖。他解锁了手机，迫不及待地点进了那条信息。
小城：正在输入了半天，结果什么都没给我发么？
杨烨愣住了。
小城：哥哥现在躲在医院哪里呢？我过去找你。
……他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小城：卫生间？楼梯间？我猜是楼梯间吧？几楼？
杨烨的心脏砰砰直跳，他紧紧盯着屏幕，打不出字，感觉紧张到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要打字，要告诉梁欲白现在他在哪层……
“吱呀——”楼梯间的门被推开了。
杨烨下意识地抬头往那个方向看，逆光站着一个很高的人，手上拎着什么东西。
然后是熟悉温和的轻佻嗓音。
“哎呀，抓到咯，哥哥。”
杨烨在这种时候，居然说不出话来，只是傻愣愣地看着逆着光朝自己走来的人。那人停下了脚步，在自己的身前蹲下了。
湿漉漉的头发，额角下颌上全是汗水，热气腾腾，隐隐约约的柑橘香味，梁欲白脸颊上还有一点红晕，气息不稳。
眼角下那颗黑色的小痣在一下下的喘息里变得更加妖异。
想舔上去，想亲吻那双漂亮的眼睛。
很渴。
大热天，看起来是一路跑过来的。
梁欲白平复了一会气息，才在呆住了的杨烨面前晃了晃手机：“哥哥怎么不回我消息？”
没等杨烨回答，梁欲白已经从袋子里拿出了一杯冰柠檬水，贴在了杨烨脸上的抓痕上，啧了一声：“还敢在你脸上动手……真是给他脸了。”
最后半句话声音极低，杨烨没有听清。但他也不在意，他迫切地伸手去摸梁欲白的脸：“小白……”
手伸到一半突然顿住了，现在他的手很脏，混着血和墙灰，但是梁欲白的脸很干净，除了粘了些汗水以外，还是精致得艳而不俗。
梁欲白脸上没什么表情，维持着摁住冰柠檬水的动作，轻轻地把自己的脸凑过去贴上了那只手。
他盯着杨烨有些迷茫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说：“哥哥其实也没必要那么在意我的感受。你不做怎么知道我愿不愿意呢。”
“咔擦”点燃了一支烟，梁欲白懒散地靠在楼梯扶手上，一只手夹着，一只手插在裤兜里。
他的眼神落在地上坐着的杨烨身上，现在对方又安静又乖，正一口一口地喝着他带来的冰柠檬水。
落难的乖狗狗。
他眯起了眼睛，轻轻咬着滤嘴。清新的甜柠檬味。
杨烨的眼神也一直没离开他：“我也要。”
梁欲白吐出一口烟雾，温柔地弯着眼睛：“怎么，又敢抽我的烟了？”
杨烨摇头：“我要你手上那根。”
梁欲白笑了一声，眼睛盯着杨烨自己咬到泛红了的嘴唇，滤嘴在自己的唇上擦了擦，没动。
杨烨说：“今天我没接霍少凡的烟。”
梁欲白又抽了一口，笑：“嗯，所以？”
杨烨不说话了。看梁欲白的眼神里带上了点怨气。
把人惹急了，梁欲白又觉得有意思了。他没忍住笑了出来，然后在杨烨几乎可以凝成实际的凶狠目光中往前走了几步蹲下来，掐着只剩一半的烟，把湿漉漉的滤嘴摁在了他的下唇。
手指碰到了柔软的嘴唇，杨烨微微张口咬住烟嘴，温热的舌尖在那根漂亮纤长的手指上轻轻舔了一下。
梁欲白收回了自己的手，垂着眼看了看那道细微的水渍。没说话。
杨烨咬着烟，挑衅地看他。
梁欲白瞥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
杨烨没穿鞋，用光着的脚踢了踢梁欲白的脚腕，挑逗似地顺着小腿往上爬了爬。
梁欲白看着他，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从小腿逐渐爬到了膝盖。杨烨把咬着的烟夹在手上，冲着梁欲白微微张嘴。
嫩红的舌尖。
梁欲白的眼神暗了下去。他叹了一口气，蹲下了身子，一把握住了杨烨的脚腕。
侧过头，脸颊贴着那截脚腕，狎昵地蹭上了嘴唇，温热的气息侵袭着那片细嫩的皮肤，梁欲白的声音又暗又低：“哥哥非得这么骚么。”
梁欲白的发丝垂落，蹭在脚心，很痒。杨烨盯着眼前暧昧脏乱的一幕，喉结滚了滚，感觉要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小白……一起去厕所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