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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暮天寒,游廊上通透,灌脖冷风使得雪桃雪梅两人不禁缩了缩脖子,才站了一会儿,手脚皆已凉透。
“姑娘,咱们快些去夫人那里吧,可别吹了风冻着了。”雪桃见席瑾蔓依旧站着没动,似乎是在发愣,便出声提醒。
席瑾蔓回过神来,一想这样也是好现象,两世发生的事儿不一样了,好歹证明了肃国公府的命运很可能与上一世不同,爹娘也可以不用如上一世那样英年早逝。
这么想着,席瑾蔓加快步伐,绕过摆着插屏的穿堂,向厅后爹娘所居的正房走去。
门口打帘子的丫鬟远远看到几人往这边走,便已经热络地打起了帘子,席瑾蔓一走进门,就依稀听得方才遇到的那婆子,正跟周氏禀告四叔之事。
正院在屋里伺候的落梅丝竹两个接过席瑾蔓脱下的红刻丝镶边翻毛斗篷,簇拥着她往屋里走,才走到房门口,就听周氏开口的声音里隐隐似乎含有责备之意。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就没有提前传消息回府?”
“没有,方才门房上的知道来人是四爷也吓了一跳呢!”
那婆子见夫人锁了眉头不大高兴的样子,忙陪着笑态度愈发小心翼翼,生怕连累了自己这么个跑腿的。
这倒是与上一世相同,上一世四叔三日后回府,同样也没有打一声招呼就回来了。
不过上一世恰巧大房一家子也在三日后归府,府里本就做好了接人的准备,多一个四叔少一个四叔差别倒不大。
周氏的眉头愈发紧皱,正欲再说什么,转眼一见女儿来了,愁容立即散去,笑着从靠着的榻上坐起来。
“榕榕来了,一路可有冻着?”
席瑾蔓坐到娘亲身边,按住娘亲欲起来的身体,让娘亲继续在靠榻上倚着。
“娘你躺着别动,女儿不冷,你看,带着手炉呢!”
说着席瑾蔓放开手炉,主动握上周氏的手,想让娘亲安心。
一路捧着手炉,手心里自然是暖融融的,周氏哪里能不知道女儿的把戏,反手便将女儿柔若无骨的柔荑抓在了自个儿的手心里,果真触到女儿的手背一片冰凉,愈显冰肌玉骨之感。
见被娘亲戳破,席瑾蔓嘿嘿一笑,任由娘亲抓着自己的手带入她所盖着的小毯之中。
此时离用晚膳也没久了,时间紧迫,四爷的事得抓紧安排,周氏遂不再与女儿多少什么,转头问了那婆子福寿堂与三房那里有没有人去传信,便先让那婆子下去。
视线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周,没见到郑妈妈,便开口问了丝竹。
“郑妈妈呢?让郑妈妈去四爷的院子里看看可还缺什么,再让人去灶房传个话,让她们先弄两桌席面出来,其余的过会儿自会有人再去灶房吩咐。”
“席面摆在祖母那里?”一听弄两桌席面,席瑾蔓便知这是要一家人在一起吃一顿,为四叔接风洗尘了。
周氏放开女儿的手,撑起身体让落梅准备衣裳。
“咱们先去你祖母那里看看再说,你四叔去前院换完衣裳,定是要去给你祖母请安的。”
子女归家,头一件事便是要给爹娘请安,这是孝道。
可谁都知祖母爱清净,又与四叔的生母苏老姨娘不对付,也不知这次祖母对四叔态度会如何,还得观望观望再说,不能就这样贸然吩咐下去摆宴。
周氏已经从榻上起来,走到四扇楠木雕的走百病屏风后头换衣裳,席瑾蔓怔怔坐在榻上,心跳突然有些快。
一手捂住心脏,席瑾蔓满脑子都是四叔的身影,整个人有些混沌。
哎呀,要见四叔了。
可是昨日才出了那件事,过会儿该如何面对四叔?
席瑾蔓有些头疼,若是三日后回来多好啊,好歹还能让自己冷静冷静,思考一下昨日之事的应对之策。
站在一旁的雪梅叫了席瑾蔓一声,席瑾蔓抬头往那座四扇屏风后看了一眼,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换衣裳。
席瑾蔓身上穿着的是一身家常半新的衣裳,虽是半新,可但凡是席瑾蔓的衣裳,款式料子就没有差的,四叔本就是家人,就这么去也不失礼。
因此周氏便没有提让席瑾蔓换衣裳的事,这天寒地冻的省得她折腾一趟。
可席瑾蔓却不是这个心思,生怕自己来不及回去换衣裳,对娘亲说了一声便匆匆忙忙往玉笙院赶,周氏连阻拦的机会都没有。
周氏由落梅扶着从屏风后头出来,正好看到席瑾蔓扬长而去的身影,不禁摇了摇头,脸上笑容确实更深了。
“这孩子,还是和以前一样,风风火火的,没个姑娘家该有的样子。”
落梅捂嘴偷笑:“夫人前两天还担忧姑娘性子愈发安静,说像是突然变了个性子,这变回去了又有话说,奴婢可要为姑娘喊冤。”
周氏假意嗔责地看了落梅一眼:“就你这张嘴会说,还不快些去准备准备出门,出了岔子看我不打你板子!”
落梅是一点儿也不怕的,嘴上讨饶了几句,便笑嘻嘻地出去了。
谁都知道夫人嘴上说着三姑娘没个姑娘家该有的样子,可心底里宠着呢,否则哪会这么多年都还没能给拗过来?
前些日子周氏大病卧床,却发现女儿突然像是变了个人,周氏心底担忧女儿这是被自己的这场病给吓着了,可等自己病好了,却没见女儿变会原来的模样,便疑心女儿是心里藏了事儿。
也因此女儿前些日子提出要去福云山祈福,周氏没忍心怎么反对,此时女儿出去了一趟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周氏觉得是女儿心里的烦心事解决了,心里头只有高兴的。
半个时辰后,席瑾蔓这才赶到了祖母的福寿堂,还没进门,便听闻福寿堂里的丫鬟说了四叔已经回去的消息。
特意打扮了一番却扑了个空,席瑾蔓的内心有些复杂,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落。
因着怕来得迟,席瑾蔓一路步履匆匆,腻白如玉的脸上泛起潮红,此时听闻四叔不在,整个人便懈怠了下来,一双浸了春水的桃花眼里多了几分娇惰,愈发媚色惑人。
一身素雅的白底绿萼梅衣袄,非但没有遮掩住席瑾蔓的好颜色,反而衬得她愈显娇柔,千娇百媚,惹人怜爱。
这么身不出挑的衣裳,还是席瑾蔓深思熟虑后才挑出来的。
冬日寡淡,大伙儿便爱穿些颜色重的,原本席瑾蔓也是这么想的,挑了几身有些挑花了眼,不知该如何选才好。
这对于席瑾蔓还是头一次对穿着这么在意,女儿家自然都爱漂亮的衣裳首饰,可席瑾蔓仗着自己颜色好,只觉得衣裳穿在自己身上都好看,从没有这么郑重地挑选过衣裳,倒是让屋子里的丫鬟觉着惊奇。
席瑾蔓还是后来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昨日的事,又开始怕真被四叔认出来,便索性挑了身素净的,打算到时候在福寿堂往人后一站,也没有那么打眼。
最后那两桌席面一桌送到了四叔的院子里,一桌则进了席瑾蔓的肚子。周氏说女儿这几日在外头辛劳,得好好补补,敞开了肚子吃的席瑾蔓最后吃得撑得慌,直到半夜三更都没睡着。
倒是四叔那里的那桌席面被原封不动地撤了下去。
也不知四叔是去了哪里,从福寿堂出来后便出了府,听说一夜未归。
第二日,等席瑾蔓起来时便收到了四叔让人送来的一个雕花匣子,里头是一个流云百福的玉佩,模样甚是精致。
席瑾蔓素来爱美玉,收到四叔的这份礼自然是欢喜的。
再一打听,似乎是每个院子里送的都是这么大小的一个匣子,席瑾蔓咂舌,心想着该不会四叔给每个人送的都是一样的吧?
听闻四叔原本驻守的关外有一小镇盛产美玉,四叔一人送一块玉佩倒也容易,无需费什么心思,不是没有可能。
很快席瑾蔓便知晓了并非如此,至少小姑姑席蕙灵收到的便不是。
席蕙灵从未见过这个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也没有什么联系,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收到这个兄长送的东西。
一个人爱不释手地把玩着玉质九连环半天,席蕙灵便忍不住想到了席瑾蔓这个侄女,兴冲冲跑去玉笙院,想要和侄女一起玩。
起先席瑾蔓是很开心的,可是也不知是不是席瑾蔓的错觉,似乎小姑姑在看到四叔送自己的那匣子里的玉佩后便没有那么开心了。
仔细看看,席瑾蔓又觉得定是自己想多了,小姑姑可不是还在开开心心地玩着九连环?
圣上当年赏赐肃国公府时赏了不少好东西,这白狐斗篷就是其中一件,当初大伯母明里私里讨要了好几次,最后却落到了席瑾蔓的手中。
今日席瑾蔓特意穿上,自然是为了膈应大伯母和大姐姐席瑾茹的。
正院里三房太太崔氏正巧也在,席瑾蔓早在外头便听到这个三婶婶爽朗的笑声,想来是寻娘亲一道去福寿堂的。
小丫鬟先一步进了房里头传信,席瑾蔓在外间才刚脱下斗篷,三太太齐氏已经等不及出来寻她了。
“榕姐儿怎么这时候才来,我都在这儿和你娘嗑了大半个时辰的香瓜子了。”
话说到一半时齐氏才从里屋走出来,一见席瑾蔓便将暖手的掐丝珐琅手炉塞到了她手中,亲身帮她理了理被斗篷的帽子压乱的发髻,这才拉着她往屋里去。
“三婶婶您又逗我,我娘顶多就磕了一把瓜子,剩下的您可别赖给我娘。”席瑾蔓和这个三婶婶亲密,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嘿,你这小白眼狼,前几月才在我那儿搜刮了几**子的好酒,现在却连在你娘这儿吃把瓜子都要给我计较,也忒小气了些,哪有只吃不吐的理?”
说着齐氏就上手作势要挠席瑾蔓痒痒,趁着齐氏放手的空档,席瑾蔓忙躲到娘亲身后,寻求娘亲庇护的同时还不忘告状。
“娘您看,这回可是三婶婶自己要招我的。”
说完席瑾蔓回头便对着齐氏做了个鬼脸,倒把齐氏给逗笑了。
周氏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一个小不正经,一个老大不正经,从小到大都这样,也是见怪不怪了。
“榕榕,怎么跟你三婶婶说话的!没大没小。”周氏抓过女儿的手摊开手掌,在手心上轻拍了一下,又转过头略带责备地睨了一眼齐氏,“你也是的,明知榕榕酒量不好还给她喝酒,先前不准你给她酒,你竟还私底下瞒着我偷偷给她,我看你也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