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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19欢喜丸(2 / 2)

“这可是你们往枪口上撞的!”肖凉冷笑。

货轮上有十来名荷枪实弹、穿着洋式制服的武装人员,大多却都是中国人。

青龙帮的人早就摆好了阵仗,他们从四面八方袭来,每人手里都端着一杆精良的长枪。

不过一刻钟,胜负立见。那个高大的英国人以及那些武装的马仔,都被青龙帮的人挟持之后五花大绑。

有几个弟兄将这艘货轮上上下下搜查一遍,报告给肖凉里面竟然是空的,没有什么货物。

带头的英国人听不太懂中文。陈焕生却做起翻译,其他人都惊讶他竟还有这样的绝活。他淡淡地笑说:“以前我在武昌高师读书,在洋文上也算是个半吊子。”

他将肖凉的意思转述给那洋人:“你们是要在这里等接头的人吧?”

这个洋人对此并不作答,别过脸去谁也不看,好像不屑于和他们开口一样。

过了一刻钟,果然有两艘带乌蓬的船划过来,船破旧得十分不起眼,肖凉看到后却眼仁一亮,他对此向来嗅觉敏锐,越不起眼的船里,越有见不得人的货。

劫了这两艘小船后,他命人将里面的货箱都抬到洋人的货轮上来。掀开箱子一看,里面都是一个个用透明玻璃瓶装着的状似小糖球的东西。

“这是什么?”肖凉拿出其中一个玻璃瓶,在洋人面前晃了一下。

洋人仍旧闭口不答。

“欢喜丸。”被绑在角落里的一个年轻男人出声,带着点上海人的口音。

大家这才注意到这个人,长了个中国人的皮囊,浑身上下却透着股洋气:白衬衫、西式马甲、收脚的裤腿扎到靴筒里,头上戴着顶贝雷帽,胸前挂着一个四四方方、稍显笨重的相机。

“这是一种毒丸。”他被绑着,脸上却见不到丝毫的恐慌,不徐不疾地给在场的人解释着,“它跟大烟一样,会让人上瘾。但毒性要比大烟强上十倍还多,而且戒断反应异常强烈。”

“这不就是霍五吃的东西吗?”李晋打开一个密封好的瓶子取出一颗。

陈焕生眼看那药丸在他手指间捏着,离嘴越来越近,飞快伸出手拍向他脑袋:“怎么?你还想尝尝?”

李晋另一只手摸了摸被打疼的脑袋:“我闻闻是什么味不行啊?”于是把那颗雪白的“药丸”放到鼻尖嗅嗅,面露吃惊,“好甜,这不就是小伢吃的糖丸嘛!”

听到这话,那胸前挂着相机的年轻人轻笑出声,笑容里透着股无奈。

陈焕生在一旁道:“你们知道西药房里会卖一种用来戒大烟的药丸吧?”

其间有弟兄立刻答:“我见过有个亲戚吃这个,跟叁当家手里拿着的差不多,也是白色的。那个东西吃了,大烟倒是戒了,结果又对这药丸上瘾了。”

“比大烟还要难戒!”青龙帮中又有一人大声说。

“因为那里面有吗啡。”陈焕生说。

“吗啡是么东西?”大家都问。

“它本来是洋大夫用来给病人止痛的,但极容易上瘾。听说是从大烟里提取出来的。”

“那这也是吗啡做的?”李晋捏着这颗小丸,半眯着眼睛看。

“不全是,里面主要是有一种东西,比吗啡还要让人难以招架,据说叫可露因。毒性和成瘾性比吗啡还要强上几倍。”年轻人好像对此十分了解,总是能在适当的时机从嘴里甩出几句关键的信息。

他面色平静地接着说:“这种药丸是新出的货,大烟叫福寿膏,它就叫‘欢喜丸’,吃了欢喜得像得道成仙一样。

“这么说,你吃过?”李晋好奇地问他。

“没有,我看别人吃。一开始快意得很,后来又饱受折磨。一旦得了它,就等于上了天,没了它跟下地狱一样。”年轻人语气淡淡的,“这东西就是从汉口往外流的,前几天我在上海也看到有人吃。但是租界……暂时进不了。”

“所以他们和你们这个洋人老大交货,就是为了往租界里卖?”肖凉突然开口。

“聪明。”年轻人点了下头。

肖凉又让陈焕生用英文问那个领头的洋人:“和你们交易的这帮人上面是谁?货源是从哪里出的?”

洋人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嘴唇间轻轻飘出两叁个单词,那是“无可奉告”的意思,接着语速很快地说了一长串,被陈焕生翻译给肖凉:“他说最好马上放了他,否则大使馆知道了会给督军府发照会,到时候……”

“跟他说,尽管发,就让他们出钱来赎。”肖凉说。

那洋人听了被翻译过来的话,嘲讽地笑了笑:“果然,中国的土匪就是如此贪婪。”

肖凉眼睛扫了一圈地上的货箱,对弟兄们说:“知道该怎么做吧?”

这帮人领会了他的意思,开始一个个端起箱子,走到船边,把里面的东西往江里抛。

洋人看到这一幕,深目圆瞪,红着眼喊着:“你们这帮疯子!这可是一大笔钱!”

————

大年初一的清晨,江府的小洋楼里一张西式长餐桌上摆着一盘盘饺子,另有吐司配花生酱。高脚杯里盛着洋酒,直筒玻璃杯里满是牛乳。这一桌食物可谓是亦中亦洋、不伦不类,就如同江如海这个人,扭曲而无常。

江家籍贯于天津,只是近些年因为调任来到汉口,但过节时仍保留着在北方时的习惯,比如吃饺子。江如海尤爱薄皮大馅的猪肉大葱饺子,此时,他的二姨太正侍候着他,他吃得嘴唇上油光闪闪。

可桌边一圈,除了他的四个太太和一儿一女,还空了一张椅子,这张椅子总是空着的。

大太太在江如海身旁细声细气地说:“老爷,还是去招呼一下二妹吧。今天好歹是大年初一,她昨晚就没下来吃辞岁饭。一家人一年到头总要聚一聚。”

江如海咽下一口洋酒,漠然道:“随她去,她几时认过我们是她的家人?”

这时,突然有仆从冲进来说外交部门来人有要事相报,江如海让那人直接进来。

来人见餐厅中有旁人在场,于是走到江如海身边,凑近了耳语一阵。

江如海面色微变,问:“他们要多少?”

那人伸出一只手,摊开五指比划了一下。又战战兢兢地说:“他们还有一个条件,要……”

“快说!”

“要江督军亲自带着这五万大洋去……”

江如海浓眉倒竖,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摔:“什么杂鱼也敢往我桌子上蹦!”又道,“这个肖凉,怎么之前没听说过?”

传信的人说:“他是最近两个月做大的一个瓢把子,听说身手极好,对手下人又很大方。传闻他极恨大烟,为这捅死过一个手下。”

“巧了,我生平最爱的东西,就是大烟。”江如海幽幽一笑,“吩咐四海帮的万锦程,带着五万圆去会他们。告诉他,要把约翰逊先生完好无损地带回来,还有那个姓肖的人头。让那条杂鱼领会领会,什么叫‘小巫见大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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