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凉说:“你还有钱请客?”
“我在花楼街摆摊给人代写书信,只要出摊子,总能挣一些,就是有上顿没下顿的。”陈焕生接着说了个地址,“等我找到一份好工作,肯定请你去搓一顿,到时候常来找我啊!”
“不好找吧?”肖凉又给他满上了一盅酒。
“是不好找。一没背景,二没资历。”陈焕生叹了口气,“唉,别说寻常人找份工作,就是当土匪,也是要有靠山的。就说之前把我们差点连锅端的白虎帮吧,它的总瓢把子和南大当家的当年一个在青龙巷头路卖凉面,一个在巷尾卖桂花油。后来两人一齐落草,南大哥起名‘青龙帮’,他则叫‘白虎帮’,一直处处对着干。一开始他们干不过我们,可后来讨好了四海帮的万锦程,火枪、弹药也供应上了……”
“四海帮?”肖凉一挑眉,表示出一点兴趣。
陈焕生便接着说:“它这两年在江面上可以说算是后起之秀,而且有越做越大的声势。暗地里有人说,四海帮就是替江如海运鸦片发的家!”他说到这里时,刻意压低声音。
“谁?”肖凉面色一凛,眼中精光顿现,“你说四海帮给谁运大烟?”
“江如海,如今的湖北督军。”
清晰地听到这个名字,方子初也不由抬头看向陈焕生。
肖凉思忖了一会儿,将杯中酒仰头一饮而尽,盯着陈焕生的眼睛说:“想不想再干一票?”
陈焕生一惊:“你是说……”
“让青龙帮回来。”肖凉眼中散发出一种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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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口,十里香酒楼。客流汹涌中裹挟着冲鼻的鲜麻椒香,跑堂的拿着空托盘往后厨走,大叫道:“李晋!剁椒鱼头二楼的主顾等了半天了,你还没做完?”
一个略显矮胖的年轻男人把头上一顶旧瓜皮帽往案台上一甩,抹了一把满脑门的汗,粗着嗓门:“今天这后面就可我一个厨子使唤,你且让他娘的等着吧!”
跑堂的因不敢惹毛这个墩子耽误上菜,只得生生憋下一口气:“那你尽快啊。”
待到小二走后,李晋边掂着锅,边嘟囔着:“妈的,当时说好了让我做掌勺,结果待遇连个帮厨都不如。一个个不是娶老婆就是死爹娘告假,菜全让我一个人炒!”忆起在青龙帮的潇洒日子,他不禁慨叹一声“虎落平阳被犬欺”。
好不容易忙完收工,已是暮色四合的时分。李晋站了一个白天,腰酸背痛,胳膊举起来都费劲,心里正琢磨着如何开口和掌柜的商量自己的待遇,走到了酒楼后面的一个大院门前。这院子是专供酒楼的帮厨和学徒们住的。
他刚抬起胳膊要去摇门环,却不想大门突然被打开,一个铺盖卷拍到了他脸上。李晋一把将其抱住,认出这就是自己的那床被褥,瞪大眼睛看向迎面走来的两个帮厨。
“李晋,卷铺盖走吧!这里庙小,留不住你这尊大佛。”两人齐齐轻蔑地看向他。
“怎么回事?”李晋有些发懵。
其中一个帮厨得意地一笑:“你不知道吧,今天你在后厨骂娘的那位主顾,就是大师傅的丈母娘!哈哈……”
另一个说:“大师傅让我俩通知你,赶紧走人!”
李晋累得嗓子都哑了:“哎……不是,我的去留,得掌柜的拍板吧?”
“掌柜的回湖南老家了,现在大师傅就是掌柜的。”
“那我的工钱得给结了啊!”
“掌柜的回来你再找他要吧!”两人迅速把院门一合,留下李晋泄气地一屁股坐在门外的石阶上。他扶着额头自言自语:“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激灵跳起来,连拍着门向里面喊:“我的小黄鱼!把我的麻辣小黄鱼还回来……”
喊了好一会儿,也没人理。他坐下来,打开铺盖卷,打算清点一下自己的物品,却看到一个棕色坛子正躺在被褥里,完好无损。
李晋忙抱起坛子,口中念念有词:“我的小黄鱼啊,到哪里都不能没有你……”
正当他和自己腌的麻辣小黄鱼“浓情蜜意”之时,眼角余光里出现了两双鞋子,一双陈旧得发灰,一双却是簇新的黑鞋。
李晋抬头一看,正是原先在青龙帮里和他不对付的“四眼”陈焕生,另一张脸他也认得,是之前把他弟兄都打倒了的那个小子!他们俩怎么混在一起了?正要开口问“四眼”,却听他先说:“这位要入伙咱们帮,他要当老大。”
陈焕生说的“这位”指的正是这小子。
要搁之前的李晋,准要攥起拳头说“你想当老大,先打过我再说!”,可他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个人,现在也没力气。况且他是真不想再去酒楼打工被人家当狗一样呼来喝去了。
可他就是看不惯这小子,没好气地说:“入伙?青龙帮早就没了。再说没钱拿什么建帮?船都让人抢了,弟兄们都散了。”
“谁说没钱。”肖凉语气淡然,“我自有办法。”
李晋虽然有点讨厌他,但从第一次见这人就隐隐觉得他不是什么池中之物。他看了肖凉一眼,站起来潇洒地拍了拍屁股:“那去找林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