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一自言自语也不嫌累,什么都跟他说,说自己奶奶,说自己爸爸妈妈,有的时候还会很低落的问陈淮:“他们为什么不让妈妈出去呀?”
陈淮哪能知道,他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呢。
最后一次见到没他一半高的林小一时,是在一天傍晚,落日照进山洞,那天晚上林小一带着哭肿的眼睛过来,他说:“我不能每天出来了,得在家照顾妈妈,她也生病了,很需要我。”
他把一袋子的馒头跟野果,还有一小桶水搁在陈淮旁边:“你先吃果子吧,馒头是我趁爷爷出门偷偷蒸的,能吃好几天呢,里面还有五个鸡蛋。”
半袖盖不住手臂上的青痕,林小一不让他碰,他在陈淮的注视下藏了藏,说:“我过几天想办法出来看你,你别乱跑,外面山里可复杂了,容易迷路。”
按照推算那时候的林小一已经九岁了,看着却没有一年级的小学生大。
那天以后陈淮等了很久,日升日落,林小一再没来过。
他腿好了,出去找过几圈,摸索地形,但迟迟见不到人影。
直到偶然碰到巡山的警察,他被带出去送回家,便再也没有机会回到那个山洞了。
陈淮不知道自己看了林小一多久,好像从他回到北城偶然看到林小一的第一眼开始,就再没挪开过了。
他回到的那个所谓的家,是复杂的,陌生的,冷冰冰的,远不及当初那个山洞温暖。
他的妈妈不像林小一形容的“妈妈”那样温柔,那个自称是他母亲的人只会穿着精致的服装站在二楼,冷眼旁观一波又一波穿着白大褂的人前赴后继,押着他做一次又一次的精神治疗。
他被迫学很多很多东西,从小学到大学的所有课本,不同的乐器,计算机,马术。他学的越快越好,等待他的东西就越多,每天的睡眠被压迫到极致,大把不知名的药品与注射物进入他的身体。
他像个被规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按照要求完成根本没有尽头的任务,那个女人一边为他惊人的学习能力满意,一边又为他迟迟不肯开口不愿与人交流懊恼,偶尔会在喝多的深夜坐到他的床边,握着他的手含泪哭泣道:“你一定要好起来,你必须好起来,妈妈只有你了。”
围在他身边的保镖越来越多,他没机会回到那个叫做羊淮山的地方,直到某天,那个女人在饭桌上冷漠的对他说:“你父亲死了,明天去北城参加他的葬礼。”
北城,是那个有着羊淮山的北城。
陈淮没见过父亲,不知道父亲是什么,他也不感兴趣。
他跟女人一起站在照片前,像两座由寒冰雕刻而成雕塑,一样的冷漠,一样的高高在上。
照片里的父亲笑得很温和,这是在母亲脸上绝对不会出现的表情,他有一瞬的好奇这样两个人为什么会走到一起,但很快就将疑惑忘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