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高跃只是背着手,静静地看着她,清瘦的脸上一点点浮起悲哀。片刻后,他平静地说道:“2011年3月11日,我在d城工地晕倒,被查出重度肾炎。那时距离我尿血,已经有一个半月。接着,肾炎转变成了肾衰竭,虽然进行了透析,却始终无法治愈。就在移植的肾源刚有了消息的时候,我的病情突然加重,上了呼吸机,根本无法排尿。强烈的腹胀腹痛,导致我无法合眼,是你用热毛巾给我整夜敷着,用手给我按摩。我曾几次发脾气赶你走,是你哭着跪在我面前,说一定会等到我好起来。你说:‘我们还要结婚,还要有自己的孩子。我怎么能这么自私,就这么中途抛下你?’许许,我又何曾想中途放弃,直到最后一刻,我都想坐起来,把你抱进怀里。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我太累、太难受了,许许,你能原谅我吗?”
如许的眼里慢慢溢出泪水,她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不可能,不可能的。你一定是听人说的。对,那时病房里还有护士,你一定是听她们说的。你不是林丛!他已经……”
“死了,对吗?那时,我也这么想。但当我终于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又有了意识。之前,我一直在沉睡,直到这个学生遇到车祸。又或者,我还是高跃,只是林丛的意识进入了我的身体。许许,这世上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事,如果真给我个起死回生的理由。我想,那就是……”高跃柔情地凝视着她的眼睛:“我爱你,胜过我的生命。”
“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你不是林丛,你不是!”如许抓着门把手,浑身颤抖。只要她手指轻轻一转,就能把门打开。但她的手脚就像被定住了一般,半点动弹不得。
“许许,你在怕什么呢?”高跃张开手,慢慢地走近她:“无论生或死,我都不会伤害你。哪怕你的心里有了别人,我也舍不得怪你。许许,过来,让我再抱抱你。让我证明给你看,找到你,我有多高兴。”
“不要,不要过来,求你不要……”如许呜咽着贴在门上颤抖。然而,高跃终究是一步步走到了面前,堵住了她最后的退路。然后,他慢慢低头,碰了下她的脸颊。
那吻温柔缠绵,带着深深的怜惜。
“许许,用你的心告诉我,我是谁。”高跃黑漆漆的眼眸直视着她,声音渐渐下沉,终于和如许记忆中的那个声音重叠起来。
一阵淡淡的香味,从他领口缓缓散发,弥漫在如许的鼻间。
“你……你是林丛?”
“对,我是林丛。”
接下去的一小时,是如许人生至今最神奇的时刻。高跃与她并肩而行,在医院外的小店里,点了如许大学时最喜欢吃的几个菜。
而他一筷未动,只是双手交叠着,静静看着她。偶尔,他也会伸手,给她捋一下额发。那轻柔的动作,如同微风,如许来不及躲避,他已经做完。
他是如此自信,甚至提议,几天后一起到毕业的大学去看看。他可以叫出每个导师的名字,以证明自己。
如许隐隐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地方不对。但高跃做得太无懈可击,每一个细节都与林丛无异。而高跃告诉她,每到晚上,他就会反复做关于过去的梦。每一天醒来,他的记忆都明显多了许多。
“所以,有些小事,我可能现在想不起来。但不久后,应该都会恢复。而我来脑科,也是反复求了自己的导师,才得到的机会。我知道,我不该对妈太感情用事,可我实在亏欠她太多。我只想在她的余生里,好好地陪陪她。”高跃动情地说。
“可你是怎么找到曹老师的?我好像没在上个医院里留地址啊。”如许皱眉。
高跃低头,微微一笑:“连人都能起死回生,这种母子间的心灵感应,不是很正常吗?呵呵,开玩笑的。其实是崔主任到我导师那谈到这个病例,还带来了照片,我才知道。”
“可我还是觉得……”如许用力揉了下眉心:“对不起,我现在脑子里很乱。你能让我回去好好想想吗?”
“当然。只是无论你最后怎么决定,都要亲口告诉我。我不奢求介入你的婚姻,只要你需要我的时候,能想到我就成。许许,我永远不会做让你为难的事。事实上,如果不是看到那本册子的话,我还没有勇气来问你的心意。”
“你……你看到了?你怎么找到的?”
“妈看到的啊。她当时只是想躲开护士的药,才装睡的。你别小看她,虽然她脑子糊涂,偶尔还有点小聪明。”
如许用力摇摇头,脑子里越来越混乱,她必须马上离开这个奇怪的气氛,回家去好好思索一下。
高跃也配合地站起来:“时间也差不多了,估计叉子已经出来了。我去看看妈。”
“林……”如许噎了下。高跃的这声“妈”叫得太过自然,她几乎快被他说服了。
而高跃温柔一笑,像过去一样,轻轻揉了揉她的发:“乖许许,好好回去休息吧。”
如许带着满腹心事走后,高跃插着裤袋,愉悦地走进了病房。迎面就碰到崔医生,后者紧皱眉头道:“高先生,你刚才带白太太去哪儿了?你和我们的协议,可是就待在脑科楼层的。如果你擅自离开,做出什么事来,谁负责?还有,你今天对病人做的事,太过了吧。你是个演员,演完就能离场,我们医院可是一直开在那儿的。”
高跃冷哼一声:“怎么,现在知道怕了?那当初就别收钱啊。崔主任,您放心,我也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不至于要故意闹出人命。再说,是那老太太自个儿愿意吞叉子下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那还不是你哄她的!高先生,我多说一句——白四少可不好惹,你别打她太太的主意。”崔医生用力抹了下额头的冷汗。
“如果我偏要打,又怎样?”高跃懒懒地笑起来。手碰到门边,又收回。他慢慢转身,回味般抿了下自己的嘴唇。
那么好的皮肤,让他忍不住,还想要点别的。
而一小时前的白屹东,却陷入了另一个迷局。在意翔和端阳陷入资金拉锯战后,一直不曾出面的司马寻,突然通过一个中间人,找到了他。
约的地点,是白屹东一个叫陆七发小开的时尚餐厅。那天,陆少把所有当天预约取消,空出了全部楼层。而两人去的,就是顶楼的花园天台。
据说当年,裴二为了争取陆家协助逃婚,也选了此地谈判。白四脚踩着那些名贵的进口地砖,微微冷笑。
司马寻,是真没把他放在眼里。时间、地点都让自己选,就不怕他安排几个人,一把按倒他?不过,如果司马寻真像赵五怀疑的有催眠能力,恐怕也不会轻束手就擒。
还有三分钟……白屹东抬腕看了下手表:真讨厌,偏偏约今天。如许可正在家里等着呢。
“白先生,您好啊。”一个凉测测的声音忽然响起。白屹东抬头,差点笑喷出来。太阳都没了,司马寻居然还戴着一副墨镜。这草木皆兵的模样,是不是预示着他已经穷途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