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她。是后来和依桐姐姐说起,依桐姐姐说她自缢身亡了,死的时候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我这才想起来……有段日子她不知道跟谁在学画画,每天高高兴兴的,我给大奶奶绣的那幅观音像就是她画的,她嘱咐我,让我千万别说出去,还说,家里的姊妹因为她会做两首诗就对她满心忌妒,要是知道她跟着他学画画,还不要把她给恨死。我追问她跟谁学画画,她怎么也不肯说。当时四房的八少爷总是围着她转,我以为是八少爷,还告诫她,四太太精明能干,八少爷性情软弱,她要是有这心思,趁早让八少爷过了明路,要不然,等四太太发现,八少爷肯定不会护着她,而且她在孀居的大奶奶身边服侍,只怕大太太、大奶奶也不会饶过她。她听了只撇嘴,很是不屑地说,八少爷也就哄哄那些不识字的小丫鬟,想学着古人要她红袖添香,先把《千家诗》背利索了再说。”
“我知道她喜欢那些有学问的,听她这么一说,放下心来,准备过些日子再好好问问她。可后来,先是有小姐的及笄礼,后有俞家来信说过夏天的时候派人来商定婚期,我们忙得团团转,我暂时也顾不上她……现在想起来,那人肯定是左俊杰。除了他,没有谁能随意进出大奶奶的屋子。而且墨香平时来我们屋里不过是坐坐就走,只有事发前的那几天,她连着两次来看我的时候都是在黄昏,我和折柳正忙着将给小姐晾晒的衣裳、被褥收进箱笼。有一次小姐的贴身衣物收了没来得及叠,就放在床上,她一边和我们说话,一边帮着叠衣服。还有一次,放你贴身衣裳的箱笼我明明记得关上的,转身却发现又打开了,我只当是忙糊涂了,没有放在心上……她女红不好,却会画画,分明就是她动了手脚!”
雨微的表情有些呆滞。
“再就是依桐姐姐那儿,以为我已经死了,想为小姐、为姊妹们洗清冤情,曾悄悄打听过左俊杰,不仅发现墨香的死是被大奶奶给压下去的,就是左俊杰逃走,也是大奶奶通的风报的信,因为这个,如今大太太对大奶奶很是不满,不仅借口天灾人祸把大奶奶身边的人全都换了,还让大奶奶搬到了后花园的汀香馆住,吩咐大奶奶没事不要随意在家里走动,免得惊吓了家里的小姐、少爷们。”
雨微说完,“砰砰砰”地给傅庭筠磕着头:“小姐,我知道,这些全是我的错,我就是死一千遍,死一万遍,也不足以弥补我犯下的错。可我要是死了,小姐的事就更说不清楚了。我要活着,要去京都找到老爷,找夫人,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到时候就是老爷、夫人不说,我也会去跟折柳她们做伴,求她们原谅……”她抬起头来,洁白的额头一片殷红,“可我没有户籍没有路引,只怕还没有走出百里就会被人当成逃婢送到了县衙,只好在这驿站周围徘徊,看有没有好心的人愿意买我为奴,带我去京都。可大半年过去了,偶尔遇到几个好心的,或无力带我去京都,打发我些碎银子让我另谋生路;或是仔细地盘问我的来历我却露了马脚让人顿生疑窦,怀疑我是逃婢;大多数,却是觊觎我的容貌。我是罪孽深重,只要能让我见到老爷、夫人,我什么都不怕,可我怕就是如了他们的意,也不过是被他们哄骗,成为是第二个墨香罢了……小姐,”傅庭筠锦衣怒马,她不敢问傅庭筠的遭遇,直直地望着傅庭筠,额头的鲜血爬过她的面颊,“我们去京都吧?我把这些都告诉老爷和夫人,老爷和夫人知道您是冤枉的,一定会为您做主的。那左俊杰既然诬陷我们,他不仁,我们为何还要和他讲什么什么义,我们也可以诬陷他啊……”她的表情狰狞,“我就是死,也要咬那左俊杰两口!”
“好,我们去京都!”傅庭筠站了起来,表情冰冷,下颌微扬,整个人仿佛突然间变得肃穆庄重起来,隐隐有种令人不敢忽视的威严,“左俊杰就是死了,我也要把他的尸体找出来!”
那铿锵的语气,让雨微心头一颤。
……
马车轻快地走在通往京都的驿道上,傅庭筠面沉如水,闭目靠着大迎枕,心念万千。
雨微乖巧地抱着已经睡着了的临春坐在车门口,低声答着郑三娘的话,偶尔抬头带着几分茫然地望一眼傅庭筠,显得有些拘谨。
郑三娘看着就掩了嘴低声地笑:“你不是说你从前曾经服侍过我们家姑娘吗?那你应该知道,我们家姑娘是很好的人,你不用怕。像我这样和姑娘无亲无故的人,姑娘都赏了口饭吃,更何况你这样孤身一个逃荒逃到这里的!”说完,安慰般地拍了拍她的手,“你且安下心来,好生生地服侍我们姑娘,我们姑娘不会亏待你的。”
既然编了个理由重新相认,雨微就恪守着先来后到的规矩,在郑三娘面前毕恭毕敬地应“是”,垂下了眼帘,掩饰住眼底的那一抹苦涩。
曾经何时,她已是九小姐身边的一个陌生人?
她轻轻地拍了拍怀里的临春。
小姐现在……应该也算不错吧?
能住在驿站,有护卫护送,决定带她去京都,叫了那位看上去很是沉稳的吕老爷来,吕老爷一听说她和小姐是旧故,立刻露出和蔼的笑容,第二天一大早,不仅拿了银子和那个简护卫请了牙人去官府里去办妥了卖身契,还给她买了几件过冬的衣裳,给了她几两碎银子,也和郑三娘一样,只叮嘱她要好好生生地照顾小姐。
想到这些,她又抬头打量了傅庭筠一眼,目光却和坐在傅庭筠身边那个叫阿森的小少爷看她的好奇目光对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