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宇文昊过来的时候,已不见在朝露芳华轩那般微醺的模样,神智清明,面带笑意。夕鸢正要放下手中篦子起身相迎,宇文昊摁了她的肩膀道,“不必拘礼了,我今日过来的晚,你若困了就该先睡下才是。”
“王爷日理万机都不觉得困,妾身又岂会乏累呢?”夕鸢望着镜中宇文昊放在自己肩上的双手,轻笑道,“倒是有个事要同王爷商量,徐氏被休弃之后,她那屋子便空下来了。她喜奢华,屋子里头也是富丽堂皇,若是就这么空着,未免也可惜了。”
“恩,那依你之见呢?”
“徐氏的屋子位置极好,日头也充足,兰清的病久不见好,怕也是因为那屋子里头病气散不出去的缘故。妾身想着,不如让兰清搬到徐氏的屋子里头去,一来为着养病,二来离我这儿也近些,平日方便照看她。”
宇文昊颇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走到床榻坐下又同她招了招手,待她到了身旁时方道,“你仿佛对兰清格外不同,上一回若不是她,也不能让徐氏栽赃与你。怎么你对她倒是疼爱更胜从前,丝毫不见介怀呢?”
“兰清才九岁,还是个孩子,她身子不好,在府中又受人欺凌……分明是长女身份,却因生母而受到牵连。王爷虽然有心疼爱,毕竟不太过问闺阁琐事,太妃身子不好,难免也顾及不上。”夕鸢缓缓坐下,轻叹道,“我是推己及人,如今既能够待她好一些,便不想让她受太多委屈。”
她说这话时,烛火依依映着她容颜姣好的侧脸,琼姿如玉,却含着一抹情愁。
这个模样的夕鸢,是宇文昊平素最为少见的。
“总以为你是个伶牙俐齿,八面玲珑的,没想到也有这样感慨的时候。相府中的事情,我从前也颇有耳闻,你爹在朝中最是沉稳明的,在家中……却到底亏欠了你。我也是父亲,自然不愿我的女儿来日同你这般,每每想起便十分伤感。如此就依你所说罢,这两日让人将嫣然阁整理出来,给兰清住。”
夕鸢抿唇一笑,淡淡道:“兰清比我幸运许多,有王爷这样一位慈父,我却一直不知,父亲这两个字究竟有什么意义。从小,我便没尝过一丝父爱,我早就对自己说过,无论我以后会走上什么样的路途,那都是我自己得来的,与他没有半分干系。”她顿了一顿,唇角泛起一丝略带苦涩的笑意来,“今晚喝的多了些,竟对着王爷胡言乱语起来,还望王爷,莫要见怪。”
宇文昊静静注目于她,温柔低声道:“我小的时候,虽然母妃受宠,父皇对我们这些儿子,却也始终没有过特别的偏爱。从小,皇兄读最为勤勉,太后出身高贵,恩泽六,我是打从记事便知道自己往后要做个王爷,辅佐皇兄。所以对父皇的宠爱,倒也并不十分在意,更何况天家父子,情分深厚的也着实不多。”
夕鸢有些惊诧的扫了宇文昊一眼,这样的话是只能在闺房才可宣之于口的,倘若传入旁人耳中,必定要说宇文昊心怀不轨,对皇帝不敬了。她轻咳一声,垂首道,“皇上是明君,王爷是贤王,如此的兄友弟恭,乃是我朝之幸。”
“贤王?若论贤德,我比起三哥可是差得远了。”宇文昊微微一笑,似是玩笑一般,“说起来,你父亲同三哥从前走的很近,可见他也是更赏识三哥才干的。”
夕鸢心头更是一惊,连忙正色道,“妾身不知王爷是听了哪个小人的谗言,妾身与父亲虽然不睦,却也知道他于朝政上当真是尽心竭力辅佐皇上,绝不敢同何人私交。至于三王爷,他便是再好或是再不好,也不是妾身这样深闺妇人能够知道的事情。王爷乃是妾身夫君,在妾身眼中,自然是王爷最为贤明。”
宇文昊含笑不知想了些什么,片刻之后,又是那一般无二的温柔声音,“我不过随口说一句,你慌乱什么?不过我忽然想起一事,倒是十分想听听爱妃的意思。”
“王爷请问便是,妾身必定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