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静静看着陆司衡,那样缱绻的面容,她笃定,他在思念一个人。她告别了陆司衡,撑着一把油纸伞,独自走进了雨幕之中。
回廊深处,柳岸池塘,水天交汇处,一片蒙蒙天青色。池岸的古亭中,一个红衣女子斜斜倚靠着栏杆,凝神远眺。
庄蝶依缓缓走过去,目不斜视,却被一声低柔的“蝶依”惊住。伞面微转,透过重重雨幕,她看到了一张妆容精致的脸,而她脸上那一瞬的惊讶却收住了。
她走进亭中,任侍女接过她手中的伞,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穿着奢华的绯红色刺绣长裙,头上插了一支孔雀金步摇,红唇似火,柔媚动人。她神色淡淡:“如今,我该怎么称呼你?”
“他们都尊我一声月姬。”李月彤自嘲地笑了。
庄蝶依怜悯地看着她:“你明明不愿,为何要勉强自己?”虽说,每个人都会身不由己,但李月彤,她是有选择的,可她最终选择了勉强自己。
“不必这样看我,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是苦是甜,是悲是喜,都是我该受的。”她的言语之中暗含通透明达,可所行之事却又在钻牛角尖。
庄蝶依举目望着远处的天青色,抿唇不语。
李月彤自言自语道:“你一定以为,我恨透了北朝,恨透了北帝。”
“难道不是吗?”若不是心中的恨无法解开,何必如此?
“不可否认,我心中有恨,但我所为,不过是求个心安。自从父母离去,我夜夜无法安睡,屡屡梦到与他们相处的时光,那是梦,也是记忆。梦里的相伴,梦外的孤影,你可能无法体会那种痛楚。”李月彤的眼眸蒙上了莹光,比亭外的春雨还要朦胧。
庄蝶依皱了皱眉:“你这是心病,或许可以请名医治治。”
“或许吧,但名医治不好。”李月彤仰了仰头,将眸中的水气收回,又继续道,“蝶依,我与你不同,你心性通达,凡事看得开,而我却耽于往昔,不可自拔。所幸,我还有一身的姿容和舞技,否则,便是求个心安也难了。”
庄蝶依疑惑地看着她:“你既要攀乔木以支,为何不选陆司衡?南帝形容枯槁,怕是......”南帝纵情声色,怕是活不了多久了,而陆司衡却是帝位的有力竞争者。
李月彤愣了愣,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他心有所属,与我永不可能。”
“那你好自为之。”庄蝶依走出很远,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个女子的身影隐在蒙蒙水雾之中,无论她的抉择是对是错,那都是她的人生之路。
庄蝶依收拾好细软,背着梦汐琴,带着曲薇薇,离开了皇宫。那日一番交谈,曲薇薇放开了心结,专心研究医术,性情也开朗了一些。她不愿留在宫中,庄蝶依便决定去一趟风味楼,暂时将这小女子托付给洛尘羽。
她来得不是时候,风味楼人满为患。所幸,竹林雅舍依然清幽宁静,与楼中的喧闹截然不同。春雨刚歇,那个白衣男子在竹林之中练剑,身姿潇洒,飘逸如仙,剑锋所到之处,似一阵凌厉的风,吹得竹叶刷刷作响,雨珠飞扬,好似又下了一阵细雨。
庄蝶依定定看着那抹身影,多久不曾见到他练剑了?自从那年雪地一别,她便记住了他温文儒雅的模样,渐渐地,模样模糊了,只剩一个温柔的虚影。她忘了,他的手不仅执笔、执棋、执笛,也曾执剑。
剑入剑鞘,洛尘羽伫立在那里,发梢和衣衫沾了几滴春雨,潋滟风华,不显一丝狼狈。他温柔地看着她,那双眼眸如脉脉春水,包容万物众生,却只余那一人的倒影。良久,他勾了勾唇,露出如皓月一般明媚的笑容:“用膳了吗?”
庄蝶依好似受了蛊惑,木然点点头,不知如何跟他入了屋,直到他将一片剃了刺的鱼放入她的碗中,她才回魂似的惊醒:“翎之。”